沈仲分派的任務，如同一張精心編織、卻又暗藏殺機的網。凜（燼）身處其中，既是獵人，也随時可能變成獵物。追查“沙啞聲音”這條線，危險重重，卻也恰好為她暗中探尋與古虞王朝、殘圖相關的秘密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沈仲提供的那份初步可疑名單和地點并不算長，寥寥十數個，大多指向黑石城内一些與瑤光殿有牽連的灰色産業據點，或是某些行事詭秘、可能與禁忌知識或特殊礦物交易相關的個人。凜仔細研究了這份名單，結合自己從穆雍卷宗中獲得的零碎信息，最終将第一個目标鎖定在了一家位于黑石城東區、名為“枯木齋”的古董兼礦石鋪子。
選擇這裡，并非偶然。
首先，名單上标注此地疑似與某些稀有、甚至禁運的古礦石交易有關，這與穆雍研究的“天外隕鐵”以及古虞王朝可能存在的特殊能量源隐隐契合。其次，東區是黑石城的老城區，魚龍混雜，幫派勢力盤根錯節，其中就有與瑤光殿暗通款曲的“血手會”在此活動，方便她借調查之名行掩護之事。最重要的一點是，凜在穆雍的一份私人地理雜記手稿的頁邊空白處，曾看到過用極其細微的筆迹寫下的“枯木”、“ ???”、以及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這讓她高度懷疑，“枯木齋”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鋪子，很可能與穆雍的調查，甚至那個神秘的“眼睛”符号有關聯。
為了這次探查，凜做了充足的準備。她換下了那身略顯單薄的灰黑色勁裝，穿上了一套從聽風閣外事房申領來的、更加粗糙耐磨的深褐色皮甲和長褲，看起來像個常年在城外荒野或礦區闖蕩的傭兵或尋寶人。她将面容稍作修飾，膚色弄得更顯黝黑粗糙，眼神也刻意調整得略顯桀骜和貪婪，完全符合一個為求生計、遊走在危險邊緣的底層冒險者的形象。那柄貼身攜帶的匕首和懷中藏匿的殘圖、手抄本，更是用特殊手法處理過，确保不會洩露絲毫氣息。
枯木齋坐落在東區一條并不繁華、略顯陰暗的街道盡頭。門面不大，一塊褪色的黑木牌匾上，“枯木齋”三個字筆力虬勁，卻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死氣？
凜推開虛掩的木門，一股混雜着塵土、朽木、以及多種奇異礦石和草藥的複雜氣味撲面而來。店鋪内光線昏暗，僅靠幾盞懸挂的、同樣沒什麼煙氣的油燈照明。空間不大，卻堆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形态各異的礦石原石、打磨好的寶石、殘破的陶器碎片、生鏽的青銅兵器、不知名生物的骨骼、風幹的怪異草藥……琳琅滿目，卻都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塵，顯得生意寥落。
櫃台後面，坐着一個瘦小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沾滿油污的深色長衫，頭發稀疏花白，臉上皺紋堆壘，一雙小眼睛半睜半閉，仿佛随時都會睡過去。他手裡拿着一杆老舊的旱煙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面。
看到凜進來，老者才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渾濁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聲音嘶啞地問道：“客官……想看點什麼？”
“老掌櫃，聽說你這裡……有‘好東西’？”凜壓低了聲音，模仿着傭兵慣有的粗魯和試探口吻，同時目光快速掃過店鋪内的陳設和角落。
“好東西？呵呵，小老兒這裡都是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哪有什麼好東西。”老掌櫃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眼神卻在不經意間閃過一絲精明。
他叫紀通，在這條街上開了幾十年的鋪子，見過的人比凜吃過的鹽都多。眼前這個穿着傭兵皮甲的女子，雖然刻意做舊，但那身段、那步态，還有那雙偶爾掃過貨架時過于銳利的眼神，都讓他心裡打了個突。這絕不是個普通的尋寶傭兵。是哪方勢力派來試探的？還是……最近城裡風聲緊，那些大人物又在折騰什麼？紀通心裡轉着念頭，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慵懶無害的樣子。
“老掌櫃太謙虛了。”凜走到一堆礦石前，随意拿起一塊色澤暗沉、表面布滿細小孔洞的石頭掂量着，“我可是聽人說，枯木齋的紀老掌櫃，‘門路’廣得很，連一些……市面上見不到的‘稀罕貨’，都能弄到手。”她加重了“稀罕貨”三個字的讀音，同時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老掌櫃的反應。
老掌櫃敲煙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哦？不知客官說的是哪種‘稀罕貨’？若是尋常的金精秘銀，小老兒這裡或許還有幾塊存貨。若是那些……犯忌諱的東西，客官可就找錯地方了。”他把“犯忌諱”三個字說得很輕，卻帶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犯忌諱？”凜故作不解地撓了撓頭，“比如……‘星隕鐵’？或者是……更古老些的，嗯……古虞王朝那會兒流傳下來的什麼‘祭器殘片’之類的？”她看似随意地抛出了兩個關鍵詞。
星隕鐵！古虞王朝！
紀通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煙袋的手都下意識地緊了緊。這兩個詞，最近在某些圈子裡被提及的頻率有點高得反常！特别是那位已經“病逝”的穆雍長老，據說就對這些東西異常癡迷。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眼神……不像是在打聽行情，倒像是在審視獵物。紀通 nervously 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強作鎮定地幹咳了兩聲：“客官說笑了。星隕鐵那是傳說中的東西，比真龍骨還難尋。至于古虞王朝的祭器……那更是碰都不能碰的禁忌之物，沾上了容易惹禍上身。小老兒膽小，可不敢碰這些。”
他的否認在意料之中。凜沒有繼續逼問，而是放下手中的礦石，狀似随意地在店鋪裡踱步，目光看似在浏覽商品，實則在尋找着任何可疑的痕迹。
她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木架上，看到了一些用特殊墨水繪制的符紙，符文扭曲古怪，似乎是用來鎮壓或隔絕某種氣息的。在櫃台下方，她瞥見地面上似乎有經常被重物拖拽留下的劃痕，通往裡間的方向。而在店鋪深處，一股極其微弱的、被符紙和各種雜物氣味掩蓋的陰冷氣息，若隐若現，與她在穆雍書房發現的那本枯骨教手抄本上的氣息有幾分相似，但更加淡薄。
最讓她在意的，是櫃台角落裡，放着一個用來碾磨藥材或礦石的小石臼。石臼邊緣，殘留着一點點……白色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