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的撰寫,對凜(燼)而言,不僅僅是完成一項任務,更是一場無聲的戰争。每一個字,每一個推論,甚至每一處看似不經意的省略,都可能成為試探對方底線的棋子,或暴露自身弱點的縫隙。
她耗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反複斟酌,将所有能公開的、關于穆雍對古虞王朝研究的線索進行了細緻的梳理和整合。她重點突出了穆雍對“星象祭祀”、“陵寝制度”以及“地脈能量”的關聯性研究,并引用了卷宗中部分可以公開的記載作為佐證。
在關于“秘密地點”的推測部分,她采取了極為謹慎的春秋筆法。她并未直接提及鴉眼塔或任何具體方位,而是将其描述為“一個位于黑石城地下深處、可能與古虞王朝祭祀相關的、地脈能量異常活躍的節點”。她強調,這個節點的具體位置,需要結合那四份缺失的核心卷宗才能最終确定。
這樣的描述,既符合邏輯(将原因歸咎于缺失的卷宗),又顯得“客觀”,沒有将話說死,更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給了沈仲或玄天司高層——如果你們想找到那個地方,就得先想辦法找回那丢失的關鍵卷宗。同時,這個模糊的描述,也為她後續自己暗中探查“活祭之門”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和掩護。
至于那本禁忌的枯骨教手抄本,以及那枚“枯骨之眼”,則被她完全隐去,仿佛從未發現過。這些是她最大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暴露。
她還特意在報告的結尾部分,加入了一些對穆雍研究方向的“困惑”和“質疑”,例如,穆雍為何對看似虛無缥缈的“靈魂能量轉換”理論如此執着?他收集的那些古虞王朝資料中,是否存在某些被故意篡改或誤導的信息?等等。這些“困惑”,既符合一個新人對高深研究的正常反應,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幹擾沈仲的判斷,讓他難以完全摸清凜的真實想法和知識邊界。
寫完報告,凜反複檢查了幾遍,确認沒有明顯的邏輯漏洞或容易引人懷疑的細節後,才将其用标準的玄天司卷宗格式謄寫好。
就在她準備将報告通過張文吏轉交給沈仲時,她心中微動,似有所感地擡頭看了一眼房間角落。
那裡,似乎……沒什麼異常?
但不知為何,她總感覺這間看似普通的房間裡,似乎彌漫着一種極其微弱的、若有若無的……被窺視感?這種感覺很淡,幾乎如同錯覺,卻讓她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是沈仲的布置?還是那個神秘的同僚“孤”?或者是……其他隐藏更深的勢力?
她不動聲色地站起身,在房間裡随意地踱了幾步,看似在舒展筋骨,實則暗中調動感知力,仔細探查着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牆壁、地面、天花闆……都沒有發現明顯的機關或能量波動。桌椅、床鋪等家具,也都很普通。那盞發出恒定光芒的奇特油燈,似乎也沒有問題……
等等!油燈?
凜的目光停留在那盞懸挂在房間中央的油燈上。這盞燈很奇特,燃燒的并非普通燈油,而是一種散發着微弱能量、能持續發光很久的特殊晶石。它發出的光芒柔和而穩定,似乎還有安神的效果,但凜此刻卻從中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和諧的能量擾動!
這種擾動非常輕微,如果不刻意去感知,很容易被忽略。它就像是平靜湖面上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是這盞燈有問題?!它不僅僅是照明工具,還可能具備某種……監視或監聽的功能?!
凜的心髒猛地一跳!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這幾天在房間裡的一舉一動,包括拿出殘圖和手抄本研究的過程,豈不是……?!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能打草驚蛇。她無法确定這監視來自何方,是沈仲?是孤?還是第三方?更無法确定對方到底看到了多少。貿然破壞油燈,隻會暴露自己已經察覺,後果可能更糟。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恢複了平靜。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現。無論是否被監視,她之後的行動都必須更加謹慎,不能在房間内進行任何敏感的操作或思考。
她拿起寫好的報告,推門而出,準備去找張文吏。
恰在此時,孤的身影出現在了院子裡。他似乎剛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帶着一絲夜露的寒氣,以及……一種凜非常熟悉的、屬于檔案庫的陳舊紙張氣味。
他這幾天,也在頻繁地查閱檔案?是在繼續追蹤數字紙條的線索?還是……也在暗中調查與古虞王朝或穆雍案相關的其他資料?
兩人在院中相遇,目光短暫交彙,又各自移開,仿佛隻是兩個恰好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陌生人。
“報告完成了?”孤的聲音依舊平直,聽不出情緒。
“嗯。”凜點了點頭,“正準備交給張文吏。”
“我剛從他那裡回來,”孤說道,“沈主事讓你直接去靜思居見他。”
直接去見沈仲?凜心中一動。看來沈仲對這份報告非常重視,或者說,急于知道結果。
“好。”她沒有多問,轉身便朝着靜思居的方向走去。
孤看着凜離去的背影,那雙冰冷的眸子裡,似乎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但轉瞬即逝,又恢複了那萬年不變的漠然。他緩緩擡起手,指尖似乎殘留着一絲……灰白色的粉末氣息?
……
靜思居書房。
沈仲正端坐在書案後,批閱着一份文件。看到凜進來,他放下了手中的筆,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報告帶來了?”
“是,主事。”凜将報告恭敬地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