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啪嗒。”
鮮紅色的淚珠滴在桂娘的眼窩,又順着她皮膚的褶皺從眼角流下。竹隐居士歪着頭,将自己精心挑選的臉擱在桂娘的掌心裡,看起來就好像桂娘正在撫摸他的臉側,一如桂娘死之前對他做的那般。
他緊緊抓住桂娘僵硬的手,身後的發絲像一尾尾遊魚,溫柔的鑽進桂娘的皮肉裡,每一根發絲都散發着微微紅光。神奇的是,桂娘臉上的皺紋慢慢被撫平,幹枯的手指變得豐盈。竹隐居士凝望着桂娘的臉,将發絲纏得越來越密,越來越緊,直至将他們都包裹其中。
而竹隐居士的臉,變得像是一張被揉皺了的紙團,臉上五官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身體更是一寸寸的塌陷,那華服上原本正直挺拔的銀竹變得彎折扭曲。
“住手!”
徐修靜大喊一聲,同時割破了自己的手心,将鮮血毫不猶豫的塗滿了整個桃木劍身。他雙手掐訣,那劍就忽然騰空而起,直沖竹隐居士而去!
竹隐居士此時滿心滿眼都隻有桂娘,隻是分出一部分發絲來阻擋。但是這也讓徐修靜打得很是吃力,他的桃木劍左移右轉毫無章法,纏鬥了幾息後,隻堪堪斬斷幾根發絲。
他的額上滲出汗珠,眼球震顫,手上動作快得産生了虛影。他努力想要找到突破口,可那發絲如同天羅地網,将棺材緊緊包住,防得密不透風。
眼看那裡的紅光越來越盛,桃木劍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似是在猶豫是否還要再戰。
隻這一息的停頓,一隻素白纖手直接抓住了那桃木劍柄。
是宋臨湘。
她在邊上看着那桃木劍在空中飛舞,卻不得寸進,隻覺得奇怪,明明那麼多地方有破綻,桃木劍為何不攻呢,若是她來……
那沾滿了徐修靜血液的桃木劍竟也沒排斥她,乖乖的貼在她手上,就連徐修靜也驅使不動了。
徐修靜驚愕的看着宋臨湘手中的桃木劍,他雙手掐訣,試了幾次,總算接受了桃木劍已經不聽他号令的事實。但宋臨湘不是女鬼麼,至陰之鬼,竟然也能驅使這至陽之劍。
可看宋臨湘,那劍在她手裡便和長在她身上一般,剛上手就挽了個漂亮的劍花。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和那發絲鬥得有來有回,她一邊抵擋住發絲的攻勢,一邊步步緊逼。終于觸到那密不透風的發團,她眼神一凜,抓準時機,手執桃木劍從上往下一劈,那發團竟真的被她割開一角!
徐修靜一看宋臨湘如此生猛,也顧不得多想,連燒幾道天雷符為她助力。那降下的天雷也和長了眼睛似的避開了宋臨湘,隻往竹隐居士頭上劈去。劈得他身上焦黑,散發出一股腐爛刺鼻的惡臭來,那密密纏繞的發團也被他劈出幾個洞來。
徐修靜終于可以窺得棺材内的情形。
那棺材内哪裡還有什麼幹癟年老的婦人。此時正躺着一位體态充盈,發絲烏黑的少女。容貌清麗,眉如新月,眼如秋水,連她身上穿的壽服都被襯得明亮了幾分。不是年輕時的桂娘又是誰?
竹隐居士也終于停了下來,一頭墨發如灰燼般輕飄飄的落下,已然失去了生命力。他的聲音像是幾團肉擠壓喉嚨着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響。他仍舊沒有看門口的這兩人一眼,用手隔着虛空描摹着桂娘的五官。他的手此時隻是森森白骨上挂着爛肉,他害怕這雙手将桂娘的臉弄髒。
“桂娘,你怎麼還不醒?”
徐修靜呵斥道:“人死不能複生!你這是違反天道!”
竹隐居士終于轉過頭來看他,一邊說話,五官一邊往下流動:“天道?!”
“天道在何處啊?!”
“我不是複生了麼?!她不是複生了麼?!為何獨獨桂娘不行?!天道為何不去罰那些蠅營狗苟之輩?暴戾資睢之徒?要來罰我?我做錯了何事?!”
被指到的宋臨湘眸間閃過一絲疑惑,她複生了麼?可她連自己什麼時候生過都想不起來,怎麼能叫複生了。在她記憶裡,這就是第一次活着,像人一樣活着。
看着面目全非的竹隐居士,徐修靜的眼裡滿是同情,可他還是堅定搖搖頭:“你可還記得你從前是什麼模樣?你生死人,肉白骨,改形換貌,連自己的本心也丢了。”
“杜桂娘紅塵事了,三魂七魄俱已不在,你做的都是無用之功。若是你現在去了地府,興許還能在奈何橋上碰着她,可惜……”
他話未說完,就拿出一個小葫蘆,運轉真氣,那葫蘆口便冒出一陣金光,将竹隐居士吸得向前挪了兩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