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陵川？！”徐修靜臉上的表情有點吃驚，倒不是這地方有什麼奇異，而是當初他猜測着宋臨湘要去哪裡時，在輿圖上圈出了幾座城池，這陵川便是其中一座。

若不是因為這緣故，徐修靜也是想不起這地方來的。也許是因為陵川周圍都是些如同姑射山和饒水這樣人人都能叫得出名字的山川河流來，這山腳底下的小城也變得不起眼。

不過好歹也是去都城的必經之路，比起甯縣蒲城也是要繁華上不少的。街上有許多宋臨湘沒見過的店鋪，還有氣味。她慢吞吞的從街頭走到巷尾，接受着這些新奇事物。

柳邑也不再催促，明明他這幾日老是催着他們風塵仆仆的趕路，進了城，他反而不急了。他的繩子還是在進城時才解開，此時正背着手跟在宋臨湘後面閑逛，而徐修靜則是看着宋臨湘背影出神。

他這幾日被一件事擾了心神，那便是宋臨湘五感俱通之事，比起鬼，她顯然更像人了。可他記得師傅說的典故，那位念鬼重新為人，是因為有一男子想與她白頭偕老，盼望她重返世間。可宋臨湘怎麼也變得越來越像人了呢？他想不明白。

至于宋臨湘，她此時并不隻是閑逛，她早就注意到遠處那雕梁畫棟的精緻樓閣。高高矗立在街道盡頭，明明遠處的東西看起來會變得很小才對，但這樓在其他矮小的屋子的襯托下卻顯得愈發的巨大臃腫。以至于她清清楚楚看到那貼金的牌匾上有一個“湘”字，至于其他兩個字，她還不太認識。

走近了宋臨湘才回頭問徐修靜這幾個是什麼字，他的眼神卻有些躲閃，似是不敢直視宋臨湘的眼睛。宋臨湘也不在意，這幾日徐修靜都是這副怪樣子，也再不像以前那樣幫宋臨湘束發了，不過宋臨湘也樂得自己來，從前她是感受不到，掌握不了力道，現在卻很認真的感受發絲穿過手掌的感覺。

“這牌匾上的字是潇湘閣。”

徐修靜擡頭看着面前的牌匾，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宋臨湘還是首次遇見與她名字裡有同個字的樓閣，自然是要進去看看的。徐修靜想伸手拉住她，卻不知為何又在半空中停住，收回了手，隻是開口勸說宋臨湘。

“我看咱們還是别進去了吧。”

可這大門敞開着，依稀可以見得裡面的綠瓦輕紗，即便隻是站在門口，也能聽到絲竹奏樂之聲。宋臨湘不知道為何徐修靜不讓他進去。

柳邑在旁冷哼：“不過就是花樓，有什麼好看的。”

花樓。

宋臨湘對這地方可不陌生，蓋世大俠的話本子第三十八回，講的便是蓋世大俠解救被賣入花樓的女子。

即使宋臨湘已聽過許多本蓋世大俠的話本子，可這第一本，她讓徐修靜給她念過好多遍，她都已經能背出來了。

不過她原以為花樓，這樣一個許多女子都不想去的地方，死也要逃出來的地方，應當是像她夢裡那樣的冰冷黑暗，并沒想到會如此明亮輝煌。

徐修靜也料想着她定是想到那話本子了，也真怕她學蓋世大俠那樣打進花樓，趕緊說道：“話本子裡的東西當不得真，你可别學。”

宋臨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擡腳便踏了進去，隻是她剛跨過門檻呢，就有一個矮小的身影向她撲來。

這是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少女，梳着雙髻，長相還算清秀，但是一臉的懼怕神情，眼裡存着大顆的眼淚，要落不落。此時正跪在地上，滿臉哀求的看着宋臨湘，手裡比比劃劃着什麼，原來這是個啞女。

她雖然不能說話，但手上動作卻通俗易懂。即便是如宋臨湘這樣懵懂的，也看懂了她在說有人打她，那手臂上一道道的傷痕便是證明。

宋臨湘也是第一次碰上這事，還不知如何反應，又有個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你這賤蹄子！裝什麼！看爺不扒了你的皮！”

聲音之洪亮，引得街上許多人都聚到這裡。他手裡還拿着條長鞭，看到跪在地上的少女就揮鞭要打。少女顫抖着身子閉上了眼睛，大滴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啪！”

鞭子抽在木劍上爆發出脆裂的聲音，隻有些許木屑簌簌落在少女的頭頂上。宋臨湘沒有想到，話本子裡的事，竟真讓她碰到了。不做多想，用木劍将鞭尾一卷，鞭子就脫了那男人的手。

他氣急敗壞的喊：“哪裡來的多管閑事的！”

可他看清宋臨湘的容貌就睜大了眼睛，他在這花樓裡當管事這麼久，環肥燕瘦，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像宋臨湘這樣容貌極盛的卻少之又少，同樣，他也煉出一雙識人的眼睛來。

宋臨湘美則美矣，但看着就是個不會讨好人的剛強性子，像這樣不會彎腰的，直挺挺的進來，也隻能直挺挺的出去。不是同路人，他對宋臨湘也沒什麼客氣可言。

“這賤妮子是我們潇湘閣的人！輪不到你來插手！”那跪在地上的小女孩聞言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頭沉得更低，好像要躲進宋臨湘的裙下。

宋臨湘隻得伸手将她扶起，護在了自己身後。那管事的看這情形更是怒不可揭，撸起袖子就掄着拳頭要往宋臨湘的臉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