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靜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确實有點奇怪,自昨日柳邑聽到那咒文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之前柳邑最多也就是陰陽怪氣他幾下,哪裡會對他敵意這麼明顯。而且人也活泛些,臉上總是帶着笑,不像現在變得陰沉許多。但他也隻是懷疑柳邑受了什麼刺激,萬萬想不到他此時連芯子都換了。
他悄悄拉着宋臨湘背過身,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附在宋臨湘的耳邊說:“昨日那情形你是沒看到,就跟中了邪一樣。不過我趁他昏迷時用符紙試過,沒什麼異常,大概隻是失心瘋了吧。”
“呵。”
柳邑聞言嗤笑一聲,又讓徐修靜一陣嘀咕:“你看,他都傷成這樣了還笑得出來呢。”
宋臨湘隻是安靜聽着,她并沒太懂徐修靜所說的失心瘋是什麼。不過聽他說起昨日,宋臨湘倒想起一件事來。
她記得她和徐修靜從樹林中出來,明明看到的是柳邑被那小鬼掐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還朝着他們喊救命。可後來,怎麼就收服了那小鬼呢。
難道柳邑便是那話本子裡所說的兩面三刀的陰險小人嗎?宋臨湘不由得回頭打量被綁在柱子上的柳邑,不期然和他撞上視線。
柳邑那慣常多情的桃花眼裡此時卻帶着一種太過乖張的冷漠,被他盯上,便覺得自己為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宋臨湘。”就連柳邑的聲音也冒着寒氣,将這名字纏得模糊嘶啞。
“你可認得我?”
這一句宋臨湘讓她仿佛又回到了方才的夢境裡,眼前恍惚出現那人的背影和繡金描的刺繡。夢境裡雖然是有滿街的燈火,刺眼的烈陽,可不知為何,卻比這冬日裡還冷得多。
宋臨湘的牙顫了顫,突然甩頭将眼前的幻景搖散,定睛一看,眼前明明隻是滿臉血的柳邑。她不由得将手撐在地上,感受那冰冷堅硬的觸感,好提醒自己不在夢中。
徐修靜也住了嘴,一雙眼睛在宋臨湘和柳邑之間來回望。柳邑這問的是什麼話呢,就好像宋臨湘還會回答别的什麼人似的。
果然,宋臨湘并未多想,隻以為是自己又陷進夢裡,隻微微點點頭:“認得。”
“我就知道…”
“柳邑。”
兩人的話同時出口,柳邑臉上剛揚起的笑容随着他的話一起斷了,扯動着他臉上的血痂生出裂痕。
徐修靜還在旁邊附和:“我看是得找個郎中給柳道友瞧瞧,這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可如何是好啊。”
“要不你先吃顆丹藥治治内傷吧?”
徐修靜說着就掏出他懷裡的瓷瓶來,倒出一粒要往柳邑的嘴裡塞,被柳邑偏頭躲了過去。
柳邑現在的心情明顯非常不好,因此對着徐修靜也是毫不客氣,隻用命令的語氣吐出短短兩個字。
“滾開。”
他淩厲的眼神看得徐修靜也是一個激靈,不過眼前的柳邑正被他嚴嚴實實捆住。于是徐修靜并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而是繼續勸道:“柳道友,忌疾晦醫可不好,這是我從師傅那讨來的丹藥,有助你療傷。”
柳邑身體裡那位久居高位,放肆慣了,哪有人敢這樣無視他說的話。單隻宋臨湘忘記了他這一件事就夠讓他煩心,現下看着徐修靜那多嘴多舌的樣子更是礙眼。顧不得五經八脈裡的痛,擡起腳便将徐修靜手中的瓷瓶踹翻。
“我的丹藥!”
徐修靜怪叫一聲,飛身去撲那空中的瓷瓶,卻撲了個空。倒是宋臨湘聽到聲響下意識伸手去接,轉眼那瓷瓶就穩穩當當落在她手上。
宋臨湘順手就将瓷瓶塞到徐修靜懷中,走到柱子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柳邑。柳邑擡起眼,他倒是從沒用這種角度看過宋臨湘,真是…讨厭啊,即使這人是宋臨湘。他怒極反笑:“怎麼,你就是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隻四個字宋臨湘就覺出許多不對來,可她現在還是個笨嘴拙舌的,并不知如何反駁。因此隻是搖搖頭面無表情的說道:“是你喊的救命。”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徐修靜卻奇妙的領會到了宋臨湘的言外之意。也許是昨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都忽略了一切事情的開端,剛從丹藥中緩過神來的他立刻又警惕的看着柳邑。
被這兩人如此盯着,柳邑反而放松了身體,倚靠在身後那柱子上。如此破敗不堪的柱子,卻讓人感覺他靠坐在什麼堆金砌銀的寶座上一樣。
他并不順着宋臨湘的話,反而慢悠悠說道:“這傷殘之軀也值得你們如此忌憚?”
“不錯。”徐修靜又将那瓷瓶塞回懷中,走到宋臨湘身旁:“現在想來昨日之事确實有許多疑點,可那小鬼已經…”他說到這看了宋臨湘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下去:“而且他現在也是身受重傷。”
“我看便由他自生自滅吧。”
柳邑總是決定别人的生死,可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他掙了掙身上捆着的繩子,卻讓傷口流出更多的血。他垂下頭來,咬破自己的舌尖,嘴裡念念有詞,他要殺死這個臭道士,将宋臨湘帶回自己的身邊。即使這樣會徹底毀掉柳邑的身體,也會讓他的神魂受到重創。
可他已經找到宋臨湘,決不能忍受宋臨湘再次離開。他的身體逐漸發熱,筋脈中的真氣開始胡亂沖撞,卻被徐修靜擡起下巴,塞了粒丹藥進去,入口即化。
徐修靜歎了口氣,雖然這丹藥不比師傅的厲害,可也能緩解一二,至少讓他解開繩子是沒問題的,至于其他的,就看他個人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