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笑着笑着，他也雙腿一軟，倒在雪地上不省人事。他才占用柳邑的身體，神魂本就不穩，又被宋臨湘一激，不管不顧的收服了那些冤魂，早就超過柳邑這具身體可承受的極限了。

等他再醒過來已是第二天正午，他是被天光刺醒的，擡頭一看，屋頂好大個窟窿，片片雪花從那窟窿裡飄進來全落在他頭臉上。想挪動身子卻發現自己被嚴嚴實實的綁在髒污的柱子上，他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當即就要發作，隻是張口便有濃郁的血腥味湧上來。

“咳咳——”

“你終于醒了。”徐修靜有些幽怨的語氣自門口傳來。他們兩個眼睛一閉倒是省事，可苦了他，昨夜裡風雪這樣的大，他拖着兩個人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這間可以堪堪躲避風雪的破屋。

“你竟敢綁我！咳咳…好大的膽子。”

徐修靜放下手中剛撿的木柴，蹲到他身前，一臉的不忿：“我都還沒問你呢，你倒找起我的不是了。我問你！你昨日到底對宋臨湘做了什麼？她到現在都還沒醒！”他雖然吃了治傷的丹藥，耳朵卻還沒好全，說話的聲音仍比平常大些。

柳邑被他喊得嫌棄的扭過了臉，這才注意到角落裡還安安靜靜躺着個人，隻是那塊的屋頂還算完好，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裡。

他才不屑于和徐修靜說話，待到宋臨湘醒來，她自會給他松綁。昨日他所作所為可不止是給宋臨湘治傷，他在那些魂魄裡，還摻雜了些别的東西。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躺在角落裡的宋臨湘，這世上誰都可以忘了他，就連他自己有時也會忘記，可宋臨湘不能忘記他，他不允許。

徐修靜半天沒等到他的回答，不由奇道：“你也聾了不成？”

柳邑的思緒被打斷，這才不鹹不淡的撇他一眼，幹脆阖上眼皮，閉目養神起來。這副拒絕交流的樣子讓徐修靜氣不打一處來，他又真做不出什麼嚴刑逼供的事來，隻好繼續守在宋臨湘身邊。

宋臨湘不睜開眼睛，便和死人沒什麼區别，沒有呼吸，沒有溫度。要不是宋臨湘不時輕皺眉頭，徐修靜也懷疑宋臨湘再也不會醒過來。

他百無聊賴的想：宋臨湘這種不知睡眠為何物的女鬼，也會做夢嗎？

宋臨湘當然會做夢，但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一瞬還和徐修靜柳邑在那冬日密林中。現下睜眼卻是燈火闌珊，人頭攢動，比那蒲城過年時還要熱鬧許多。

而她就站在人群正中央的高台上，台下的人都擠擠攘攘伸長了脖子往台上瞧，卻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前的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對着她，看不清面容。說來奇怪，宋臨湘并不清楚她所處何地，但她卻十分清楚這就是她自己所經曆過的事，準确的來說是還沒死過的她所經曆的事。因此，這一切在現在的宋臨湘眼裡都十分的陌生。

宋臨湘可以看清面前人袍子上每針繁複精美的刺繡，卻看不清台下任何一張臉，也許以前的宋臨湘也沒看清過吧。他的背影巍然不動，聲音低低的傳來，帶着些許笑意：“臨湘，你看他們可與從前有什麼不同。”

宋臨湘聽到自己開口：“沒甚不同。”

他點點頭：“不錯，他們還是那樣厭惡我，現在擁護我隻是因為我是有用之人。”他的背影搖動一下，又接着開口：“但你不同……”

宋臨湘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有什麼不同？”他側過身子，似是要轉過臉來面對宋臨湘。可就在宋臨湘快要看清臉的刹那，便是天旋地轉。

眼前越來越近的，繡着團團錦簇的刺繡，盛開出了朵朵極豔的繁花，墜在她眼前。

宋臨湘從花叢中支起身子，就感覺到從骨子泛出來的疼痛，再低頭一看原來身上的衣物也是血迹斑斑，躺在這豔麗的花叢就像是迸開的朵朵血花，倒也相稱。

宋臨湘像是感覺不到那疼痛般，眯着眼睛折下片寬大的綠葉覆在眼前，遮住刺眼的陽光，又重新躺回去。鼻尖濃香萦繞，實在醉人，眼看她就要沉沉睡去，身邊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還是剛剛那個人。

“到處尋你不到，原來在這躲懶，這些嬌花可比你金貴。”宋臨湘沒有取下眼前的樹葉，聲音有些沙啞：“再金貴也是要折下來插到花瓶裡供人觀賞。”

他冷笑一聲：“今日過後，你就是用這些花鋪床也沒人敢說一句話。”宋臨湘仍舊躺在那裡，寬大的葉子的遮住大半張臉，不知那底下是什麼神情。她搖搖頭：“事已成定局，我去不去也沒什麼要緊。”

“不行，你得親眼看看他們求饒的嘴臉。”說着就要來掀開宋臨湘眼前的葉子，隻是剛透進點陽光，那人的輪廓初現，卻突然刮來勁風，将宋臨湘砸進冰冷的湖面裡，砸碎一層薄冰，砸入無盡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