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不理人。
啟褚大大咧咧的開始自問自答,“本來想先進山洞救他們離開,避免過會兒打起來殃及池魚,不過現在不行了,出口崎岖難行,送他們撤離太浪費時間。”
玄卿眼珠一轉,忽然問:“你傳敕令了嗎?”頓了頓,又道:“你可以不回答。”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啟褚悄悄放慢了腳步,三步距離也就頂平時的兩步,“你和杜茗钰對峙時她說的那些話,我都留音入敕令了,進山洞前已經傳去了滄州執法司,最多兩個時辰援兵就到了。”
玄卿專心看路,不應聲。
啟褚這話,放在前幾日,他或許還會信幾分,啟褚心思缜密,他不信杜茗钰,即使敕令已發,有滄州執法司保底,他也會進山洞親自求證好确保萬無一失,至于所謂的救藥人是真是假……
玄卿瞥了一眼交握的手,目光多了些迷茫。
走過了高低不平的大坑,腳底漸漸平整,同時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細細分辨,其中還有血肉腐爛味,以及常年不見天日的陰濕悶臭氣息。
玄卿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借着玄卿掌心火光,看清了周遭。
赤紅石床上,一個年輕姑娘無聲無息的躺在上面,心口是凝固了的血迹。
啟褚上前,并指探了下鼻息,搖了搖頭。
玄卿卻看向了地面,和石床上的積年血漬一樣,地上一道長長的血痕,經鮮血長年累月浸泡,如同刷了朱漆,紅褐色蜿蜒向山洞更深處的黑暗,仿佛是洪水猛獸張開血盆大口,伸出了猩紅長舌,等着吞人下肚。
啟褚掌心焰成了黑暗中的唯一光亮,他沿着血痕追過去。
玄卿邁大了步子,緊随其後。
一片死寂,隻有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和掌心相合的手。
黑暗中,突然傳來咒罵聲,低弱、婉轉、有氣無力,與漆黑、陰森、未知的山洞深處格格不入。
“娥兒呢?你們把她怎麼了?!”
“畜生!你們不得好死!!”
虛弱無力的女聲,高低錯落,充滿了尖銳刺耳的恨意,無端讓玄卿的腦海中浮現出後山桃林那些扭曲生長的枝幹。他怔了怔,“兔崽子,掌心焰亮些。”
掌心靈力幻化作的火焰陡然炸開,炬光亮得人睜不開眼,瞬間照亮了山洞——血痕停在了巨大的鐵籠前。
生鏽的鐵籠内,囚禁着上百人,粗略一看都是年輕姑娘,衣衫破破爛爛,常年待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漸漸變得像陰溝裡的老鼠,見了光便四處閃躲,怪異,散發着臭味,她們慘白皮膚下依稀能看見青紫血管,皮肉凹陷、骨節突出,心口或多或少帶着血迹,一個個怒目圓瞪、連聲咒罵仿佛要生吞活剝了二人。
罵執法司罵正使罵門口看守,主要火力對準突然闖入的玄卿和啟褚,人聲鼎沸卻沒聽見一聲杜茗钰的不好。
玄卿擡指按住一邊耳朵,斜了眼啟褚,他隻答應幫忙找靈珠,其他的一概不管。
啟褚面色變得沉重起來,他慢慢松開了玄卿的手,走近籠子,對裡面藥人揚聲道:“夫人毒症發作,急需心頭血壓制毒性,出來一個。”
話音剛落,此起彼伏的咒罵聲便漸漸噤聲,方才罵的最兇的那個姑娘最先開口,“取我的!你把娥兒放回來!!”
她身後一個年歲略小的女子道:“麗娘,我來吧,再取血你身體撐不住的。”
麗娘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還有凝血丹藥,我去!”
她們在商量誰出去送命,沒有人推脫,反而争相站出來,都希望自己的一條爛命能為身邊人換來一線生機,麗娘被拽住硬留在原地,瞬間哽咽的泣不成聲,“不行,娥兒已經替我死了,盈盈你不能再去了,不能……”
盈盈瘦的像一根杆子,幹枯的手臂在破衣爛裳裡晃蕩,掌心緊緊捂着一個藥瓶,啟褚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見了瓶底印章,獨屬于執法司,應當是杜茗钰送來的。
“出去了,記得幫我回家看看我爹娘,别告訴他們、我。”
盈盈笑起來,臉上勉強有些人樣,常年不見光亮,驟然被光照着,眼睛刺痛淚如雨下,不人不鬼苟活了這麼些年,死了也算是一樁喜事。
一想到馬上就要躺到冰冷的石床上,盈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腿腳發軟又毅然決然地站到了鐵籠門前,等着被人拖拽出去,身後是陣陣嗚咽,麗娘被其他人按在原地,隻能無助地撕心裂肺的哀嚎。
玄卿半邊身子隐在黑暗裡,昳麗的面容半明半暗,他旁觀啟褚演戲,卻眼見對方慢慢被哭聲感染,愣在原地陪“戲中人”肝腸寸斷。
玄卿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