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幾個人從他們側面經過,應該在往遠處走。
敬渝總算垂下雙眸,鴉羽般的睫毛輕掃了兩下,看向懷中的人。
幾乎不仔細觀察就看不出來,她的雙肩連帶着整個身體,正在小幅度地顫抖着。
但他跟她現在離得很近,早已經超過社交距離,所以她的動作完全躲不過他。
有點像是凍到起了雞皮疙瘩後的表現,他疑惑着,聲音壓得極低,
“你怎麼了?”
心中關切,手上的動作不免也加重了一點,但幾乎是立刻,她的顫抖也更劇烈了一些。
敬渝呼吸一滞,原本搭在舒純熙左肩和腰上的兩隻手,立刻就撤掉了肌膚上的觸碰。但礙于空間狹小,做不了大動作,雙臂隻是在原來的位置上向外張開了些,有些突兀地依舊環繞着她身體,中間隔開了幾厘米的空隙。
舒純熙已經注意到身上的觸感消失了,而耳邊那幾人的聲音也不再傳來了。
她擡起頭來,看敬渝沉靜的雙眸,那裡面粘稠得如黑夜,卻什麼都看不出來。
壓下心中慌亂和身體上的不适,雙唇快速地開合幾下,淡淡地說:
“沒什麼。”
顯然是不想多說的意思。
而敬渝盯着她的臉,看她确實已經平複了下來,但周身散發出的刻意的疏遠很明顯。
他将唇一抿,沒再追問。
幾息之後,剛剛的事已經默契地被兩人揭過去,敬渝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話說得很直接,
“你是不是想見伯父以前的下屬?”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總得有個解釋。
舒純熙抿緊嘴巴,猶疑剛在心裡升起就被她給壓了下去,連忙否認道:
“不是。”
語罷,她直接向外退了兩步,和他拉開了距離。發問的人也就從側壁裡走了出來,兩個人定定地站在外面。
但敬渝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舒純熙,在她微微偏過頭躲避自己的眼神之後,凝視着她留給自己的側臉,沉默地望了一會兒。
沒有戳破。
.
第三天來吊唁的人一下子少了許多,反而是有許多前兩天來的客人要啟程離開了。
舒純熙一整天也沒有再遇到周政,心裡雖然對“他應該已經離開了”這件事多少有些數,但情緒還是不免低落了起來。
事情就差一點點就能完成了,但就是沒有成功,她心裡籠罩着一種不上不下的郁悶焦慮。
這幾天,除了周政,其他的人她都找機會見上了,隻差周政了。
等到晚上,舒純熙也到門口,跟敬渝一起把最後一批賓客送出門,看着一輛輛轎車從那條綿長的大道上消失不見,駛出敬宅。
葬禮結束,其他族人也并不想多在敬宅過上一晚,畢竟再好也不是他們自己的家,每個人都歸心似箭,便也陸陸續續地告辭離開了。
敬宅又恢複了以往的寂靜與空曠。
敬渝的目光從遠處陰沉下來的天色中收回,轉了身,待舒純熙也跟上,兩個人并肩往回開始走。
其他的人保持了一段距離,遠遠地跟着他們,走在後面。
“純熙,我們能,”
夜色降臨,他低頭用心看路,目視腳下,但話是跟舒純熙在說的。
聲音裡浸染着一股溫和,明明是事先就打好腹稿的話,真的說出了口,他還是忍不住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有點不确定地說下去。
“呃,好好聊一下麼?”
“大哥想聊什麼?”
舒純熙看着路燈光亮投下的方向,地面上依偎着他們倆被投射出的影子。
影子錯位,看上去離得很近也很親昵,而實際上的他們,中間隔着半臂的距離,不遠不近,守着彼此的一方天地。疏離有禮,規矩得很。
“上次你去見伯父伯母,他們都好嗎?”
敬渝盯着眼前的一塊石闆,忽然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了。
身旁的女人便也停下腳步,站在他身後,悠悠的聲音傳到耳邊,
“他們一切都好。”
父親兩鬓染白,老了不少;母親放松了下去,不再是從前那麼忙于工作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