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二版、
第十五章、
舒純熙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了身後,敬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連攥拳的力度都沒有一點變動,沒再加重,也一絲一毫沒放松。
他像是被她的那幾句話狠狠地抽了一個耳光,直接将一分魂魄給打出了體外,站在亭子裡入了定。
良久,當空中的日頭搖下去,被遠處一棟矮樓藏起來,天邊也卷起來絢爛的橘紅色時,他才總算挪動了一下腳步,試圖往前面走一步。
但等到他走到下午時舒純熙坐着的闌幹面前,又一動不動了,隻是低垂着的頭盯着那塊泛着漆光的木頭。
上面仿佛還殘存着她留下來的一點氣息。
很淡,很輕,散得攏都攏不住,一伸手就會徹底飄飛。
這就是過去兩年裡,她留給他所有的印象的總和。
所以他總是屏息,隻敢在心裡默默珍視,卻從不敢伸出手去攪擾。
就在昨天,他還幻想,什麼時候她能像從前那時候一樣,跟他好好說幾句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光是“不是”“嗯”“好的”這幾個字,就能夠囊括她所有可能的回答。
然後呢?
敬渝擡起頭,望着遠處的天邊,火燒雲美不勝收,但他卻一點都欣賞不了眼前這番美景。
“不是”“嗯”“好的”“沒什麼”,除了這幾個字,從回來到現在,她隻跟他說過兩次長句子。
一次是那天,她執意要去監獄見她父母。
另一次,就是今天。
唇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看上去似哭非笑。
敬渝轉過身,也想要離開這個亭子,但腳下一踉跄,手隻得撐在一根抱柱上,緩了一會兒。
然後他又想到,或許真的是他做錯了吧,是他大意了。
他不應該以為敬亭能護得住她的,不應該以為敬亭能保護好他自己和舒純熙的。
他不應該懈怠,不應該以為莫瑞恩爾會比維爾亞安全許多的,更不應該顧忌敬亭的感受,為了避嫌,沒有派更多自己的人護在舒純熙身邊。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點察覺,早一點安排人去保護他們,敬亭是不是就不會死?
敬亭不會死,她就不會失去丈夫,孩子也不會沒有父親。
她說的對,孩子根本就不缺一個大伯,孩子缺的是父親。
敬渝緩慢得擡起雙眼,兩顆眼珠裡灌滿了空洞,迷茫得像一個沒有生氣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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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飯點,餐桌上卻隻有宗正這個客人,絲毫不見敬宅任何一位主人的影子。
敬渝沒有露面,李阿姨隻好讓人去找,但在莊園裡遍尋不到。
舒純熙也沒有出現在餐廳。
下午時她上了樓,不知為何,跑到敬亭從前的房間裡,把裡面的東西砸得稀巴爛。
舒純熙本就是帶着一股子氣走進了敬亭的房間,她還沒忘了敬亭在這個房間裡對她做過什麼。
等她真的進來了,才發現裡面的格局布置都不一樣了。
華麗繁複的屏風,洛可可式的大床、吊燈,還有精巧的異形床頭櫃,上面的香薰、相框,巴掌大的小巧花朵燈盞,厚實軟和的毛絨地毯,華美的窗簾,入目皆是她從前的審美。
她不用怎麼思考,就能猜出來這是誰的手筆。
但心裡面的那股火反而愈染愈烈,這房間裡所有的一切都長了眼睛一般,看着她,嘲笑着她。
她站在敬亭從前的房間裡面,渾身如墜冰窖,又忽然覺得自己身處火場之中,周遭的一切将她緊緊包圍,迅猛灼燒着她本就為數不多的理智。
整個主樓的傭人都聽得到樓上突然傳來的“嘭通”一聲巨響,那是化妝台被推倒的聲音,鏡子不堪重負,在與地面接觸的瞬間碎成一個完整的輪廓。
緊接着,房間裡傳來一陣不停歇的“噼裡啪啦”的各色響聲。
窗簾被大力拽下,連帶着牆上挂着的簾杆也落了地,那扇四面的屏風更是被惡狠狠地朝浴室的方向推倒在地,上面綴着的大塊瑪瑙水晶發出沉悶的響聲。
舒純熙猛地轉過身,又走過去一腳踢翻一隻高腳桌,上面的花瓶應聲而碎,一枝開得正盛的辛夷花蒼涼地躺在地上,被花瓶的碎片壓在了下頭。
相框、台燈,還有古董展示櫃裡一櫃的精巧擺件全部被她揮落在地上。
房間裡還有一個占據一整面的區欠洲式白色衣櫥,舒純熙走過去打開櫃門,裡面從精美的晚禮服到日常的裙子都齊備,塞滿了整整三個櫥廂。
她卻伸出手,一股腦地将衣架上的衣服連拖帶拽地砸到床上。
那華美的淡粉色真絲床品,她說怎麼這麼眼熟,此刻全都成了她怒火的助燃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