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我的家世你也知道,還是說你覺得,如果我實在是不願意,又有誰會非要逼着我與你結婚麼?”
面前的人繼續不語,蹙眉垂頭的樣子,像是在苦思冥想他的問題。
“所以,你現在有一點喜歡我?或者說,你覺得再給你一點時間,你以後總會喜歡上我的?”
她覺得很奇怪,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自己都心虛。
但他喜歡她什麼呢?
她已經不覺得自己有被真心喜愛的可能了,愛情這種東西她始終是弄不明白了。
她隻有兩段失敗的感情經驗,這道題自己從來就沒有解出過正确答案。
而舒純熙身旁的宗正從來沒有被人問過這樣的問題,一時之間雙頰绯紅,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好幾聲。
“那你呢,你就算不喜歡我,難道讨厭我麼?”
他雖然把問題抛了回來,但是并沒有否認舒純熙的猜測。
“我不讨厭你。”
但是不讨厭又有什麼用呢?
她早就沒有勇氣再去經營一份感情了,因為這份感情不可能回報給她任何一點好的結果,她已經不會再蠢得離譜了。
舒純熙躲避似的搖了搖頭,連忙道:
“我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你的話我也要再考慮考慮。”
說完,好像是故意不給他機會再說什麼,舒純熙立刻轉了身,快步循着來時路,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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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夢終究把舒純熙吓到了,她總疑心自己會回到莫瑞恩爾,回到波利市她跟敬亭的那個家。
但自從回到維爾亞她才敢承認,她其實根本就不想回到那裡。
回到房間後,她就開始好好地想宗正今天跟他說過的話,然後在心裡推算他說的那些人。
不得不說,他的胃口吊得很足。
而且,今天他還給自己透露了一個十分有用的新信息。
舒家身處的這場政治鬥争裡,有人要把這顆棋吃掉,就有人要把這顆棋保住,然後,再利用這顆棋吃掉其他的棋。
這個信息無異于久旱逢甘霖。
她于迷霧之中行走了兩年多,現在,保棋的人,總算要出現了。
而且,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舒家平反的可能性很大。
畢竟,無論宗家受了誰的授意,抑或隻是得到了消息想要提前站隊,他們如今的所為,都無異于為舒純熙心中的那個想法加了足夠的砝碼。
隻有舒家人平反複位的可能性大到一定的程度,才值得宗家主動抛來橄榄枝,不是麼?
宗家當然不是為了什麼礦山的生意,他們看的更不是現在的自己,他們看的,其實是平複之後的舒家。
屆時,她還有什麼與宗正不般配的地方?
舒純熙已經想明白了。首都的局勢,她雖然看得不夠清楚,但宗家人,已經先一步替她看過了。
當然,這一切都還是建立在,宗正是真的可信的基礎上的。
她始終不敢輕信任何人。
就這樣想着想着,舒純熙吃了午飯又吃了晚飯,然後到了要睡覺的時候。
本來白天沉迷在思慮之中,有些事情她還沒覺得有太大的影響。但夜幕降臨,她看着等到關了燈就會變黑的房間,心裡的躊躇滾雪球一樣,害得她不敢閉眼。
是啊,早上不是就夢到敬亭了嗎,而且今天下午她還跟别的男人考慮再嫁的事情呢,敬亭那種瘋子,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舒純熙在房間裡面坐立不安,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去給敬亭上柱香,跟他好好地了結。
但等她穿好衣服下了樓,又站在空悠悠的大廳裡犯了難。
敬亭如今的牌位自然是供奉在敬宅的那座祠堂裡面,但是現在已經很晚了,她是絕對沒有膽子走夜路去祠堂給敬亭上香的。
就這樣,擰着眉頭站在客廳裡面好一會兒,舒純熙才總算想到一個好方法。
然後她跑上跑下,在廚房還有客廳的儲物櫃裡找出來自己要的東西,在客廳通向前廳草坪的一扇落地窗前擺了一方小型簡易的祭拜香案。
一次性紙杯裡面盛了小半杯米放在前頭,然後又用小碟子盛了幾樣貢品瓜果,她還盡量撿敬亭以前喜歡吃的拿的,每樣量不多,意思一下得了。
然後,一切準備工作就緒。
舒純熙跪在瓷磚上放着的一個草墊,上身帶着大腿都挺直,直愣愣地跪着,在月下祭拜的心很是虔誠。
伸手拿了三支香握在手上用打火機點燃,然後雙手合十,她朝着月亮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後跪坐下來,在心裡開始跟敬亭說話。
第一,她說他的死,她很抱歉,确實是自己連累了他,但是他也欠她孩子的一條命,所以就此抵消,以後她也不會再怨他,希望他也不要怨自己;
第二,她說當年你向我伸出援手,從最後你身死的結果來看,我也知道承了你莫大恩情,但你也折磨了我這麼長時間,我已然生不如死,也算償還了你的恩情了;
最後,雖然你剛死沒多久我就要再嫁,是有點不道義。但是人死如燈滅,你走了我卻還要活。
可要是不再嫁,我恐怕也就沒什麼好活的可能性了,這一點你應該會理解我的吧。
“敬亭你别怪我,這次你就不要生氣也不要嫉妒了,更不要發瘋入夢來折磨我。
“我從前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現在你死了,我要相親再嫁了,特地還告知你一聲,我實在是仁至義盡。從此往後,你我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她在心裡振振有詞。
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舒純熙隻覺得心裡面壓着的大石頭好像是移開了一點,不管怎麼樣,确實是起到一點心理作用。
她深呼吸一口氣,睜開了雙眼,再度支起身子向前輕探,好好地把那三根香插進米裡。
做完這些,她才有心思分出來去管其他的事。
從剛剛就聽得到的動靜,現在總算随着皮鞋在地上走動的腳步聲化為了實質。
敬渝早在從樓梯下到一樓的時候就看見她了,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像是一點都不怕涼也不怕累的樣子。
看樣子,她應該是在祭拜敬亭。
敬渝便沒動,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她祭拜完了,再朝她走了過去。
一走近,看着地上那張明顯是她自己弄的香案,敬渝嘴角一抽,聲音努力放得溫和,主動跟她搭話,問道:
“怎麼這時候在客廳上香,是不是區欠洲的時間還沒倒過來,夜裡會睡不着?”
舒純熙一手撐着地磚,從草墊上起了身,瞥他一眼。
因為昨天那一樁事橫在心頭,後面又做了那麼個夢,以至于現在不得不在這裡給敬亭上香,求得一點心安。
一想到這種種,舒純熙就實在沒有什麼好臉色給敬渝,她亦是嘴角一抽,冷冷地問:
“敬先生沒看見麼?
“我正在祭奠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