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走馬觀花般,肖僅迎來送走一批又批前來吊唁的人。
肖僅整理着老大爺的東西,一盤有年代的磁帶掉出來。
畫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肖僅回過神機械的彎腰将它撿起,用袖口攏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生疏地放入收音機中。
沉悶的聲音斷斷續續湧出。
聲音大概是有記憶的,不然回憶怎麼會放映。
“沒品家夥,我的曲還不好聽?”
“小宋呢?,把這份給小宋帶去。”
“死亡沒什麼大不了的,它是一場表演。”
“肖僅啊。”
“肖僅,”回憶中的聲音忽然變得真切。
“門怎麼沒關好。”宋訟輕輕推開門,柔和的光從宋訟身後傾洩。
肖僅移動像是年久失修的身體,偏頭——光籠罩下朦胧的身影将他拉回現實。
“我去你們班找你,班長說要我把作業帶給你……”察覺到異常,宋訟聲音漸漸變小。
聽到熟悉的聲音,缺席的痛苦如破竹。
“宋訟。”肖僅的聲音被眼淚敲碎。
宋訟用腳踩開鞋子,扔下手中的東西,快步上前摟住肖僅。
肖僅将頭埋在她的脖頸處,發頂輕刺着她的皮膚。
“他說死亡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訟的衣襟漸漸浸濕,她看着空蕩的屋子,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可我怎麼這麼難受呢?”
“我沒有親人了。”
宋訟肩膀傳來一陣刺痛。
“我沒有别人了。”肖僅眼睛通紅重複着。
“難受——那是爺爺在說,别忘記他。”宋訟伸手輕輕撫過肖僅彎曲的背脊。
肖僅松開牙關,溫熱的氣息拂過宋訟的耳朵。
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落下,帶着歉意,更多的是難以言說的虔誠。
緊閉的眼角眼淚掉落,薄衣之下,牙印熾熱。
宋訟,我沒有别人了。
蛋糕跑了過來,扭着身子跑到宋訟懷裡躺着。
“蛋糕,還在,我也在。”所以,這一次由我說:别怕,肖僅。
死亡打不敗一個人,死亡是公平的,是人生不可缺失的一幕。
門口的白布早就收走了,空留門邊那對有些褪色的春聯被風打。
張揚地寫着:瑞氣盈門全家福,春風滿座慶團圓。
“走吧,我送你回去。”肖僅拿上圍巾。
“等等。”宋訟将帶來的作業鋪到桌子上,“這一套是模拟卷,這裡是我做的筆記……”
“還有,這瓶藥酒用來擦膝蓋的,如果還疼記得去看醫生。”
肖僅鼻頭一酸,低下頭去認真聽宋訟的叮囑。
“把圍巾帶上吧。”肖僅把圍巾遞給宋訟。
宋訟接過,胡亂地在脖子上圍了兩圈:“我能去看看爺爺嗎?不方便也沒……”
“可以。”肖僅眼睛酸漲,伸出手将宋訟夾在圍巾裡的頭發輕輕掏出,“我帶你去。”
肖侗平葬在他生前常去的那個山丘,那個有張雙夏的山丘。
“我帶束花吧。”宋訟推開花店門,門口的風鈴掀起一陣響。
“我就不進去了。”肖僅扶着膝蓋,在門口停下腳步。
這個處處充斥着肖侗平記憶的花店,将肖僅隔絕。
“店長姐姐……可以用一下筆嗎?”宋訟表明目的後,隔着玻璃櫥窗看着不遠處的肖僅。
“肖僅,走吧。”宋訟一手抱着一束白菊,一手抱着一束白玫瑰。
肖僅自然的接過靠近自己這邊的那束白玫瑰:“走吧。”
在拐彎處有個很長的上坡,肖僅和宋訟一左一右并排走。
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長,一路上沒有人講話。
肖僅那側的草叢裡突然冒出狗吠。
宋訟立馬拉過肖僅,将兩人位置調換。
肖僅愣愣地看向宋訟。
宋訟連忙松開握住他的手:“不好意思……習慣了。”
“謝謝。”一股酸澀裹挾肖僅,眼淚蠻上模糊視線裡的宋訟。
“宋訟……我以後……沒有爺爺,怎麼辦。”眼淚堵在眼眶,意識到失态,肖僅連忙躲過宋訟視線,無措地扯扯嘴角。
宋訟重新握住肖僅的手腕忍不住哽咽:“我們去看爺爺……爺爺在等我們呢。”
…………
宋訟将白菊放到肖侗平墓碑前:“肖爺爺,很抱歉這麼晚才來看你,你不要和我生氣……我們很想你。”
宋訟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肖僅将白玫瑰遞給宋訟:“旁邊就是我奶奶。”
宋訟蹲下,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放下手中的花:“雙夏奶奶你好。我來幫肖爺爺給你送玫瑰,希望你會喜歡。”
天上開始落下毛毛細雨,像柔軟的松針。
“走吧。”
肖僅回到家,台階上擺着一束狗尾巴草。肖僅蹲下,兩手抱起這一小束草。
裡面夾着的卡片滑落:肖僅,你好!我來幫肖爺爺給你送“花”,希望你會喜歡。
别怕,肖僅。
有屋檐遮擋的台階,也被雨滴濺濕。
“咚咚咚”門被敲響。
肖僅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走到門口,推開門:“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肖僅定睛一看——是那位為他系白布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