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杳杳說這話時十分誠懇,黑眸裡鋪滿碎星星,馬車本就暗,周圍什麼都看不清,可姚淮序還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眼睛裡的亮光,喉嚨滾動,想說我沒有,可他現在是個啞巴。
他忽視那隻手傳到心裡的觸覺,用另一隻手在喬杳杳手心裡寫字,“我沒有。”
還沒寫完喬杳杳這隻手也抓住他的食指,聲音就像羽毛落在水面,
“可是,你快要哭了。”
沒有半點揶揄,要把一顆心捧出來給他看,羽毛順着食指飄到心裡,如此誠摯。
喬杳杳的眼神太過熱忱,流露出的心疼也不知道是為誰,姚淮序繳械投降,将頭偏向一側,他才沒有。
喬杳杳也不逼他說點什麼,就自顧自道,
“人生在世不過三萬多天,悲歡離合,喜怒無常。大多時候都是無能為力的,比如說天降災難、飛來橫禍,皆非人力之所可以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夫子總是這麼講,可我有時候就懷疑夫子到底有沒有嘗過求而不得、無能為力、束手無策之感。
有時候我們做的很好了卻還是沒有達到預期,是因為我們不夠好嗎?不是的,我們太好了,我們真誠勇敢善良,遇到困難不退縮。
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
從先生很煩,但我很喜歡他的一句話,‘君不見長松卧壑困風霜,時來屹立扶明堂’”
少女的眼眸發亮,能照亮整個車廂和姚淮序的胸膛。
“姐姐,你很好,不是你的錯。
海壓竹枝低複舉,風吹山角晦還明。不嫌屋漏無乾處,正要群龍洗甲兵。
她字字緩慢卻講得清楚明白,“十年之仇,君子不晚。”
姚淮序呼吸一滞,眼前少女認真,沒有半句玩笑。
喬元娘,和别的女兒家都不一樣。
她不喜讀書愛玩鬧卻知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嬌縱蠻橫卻又心思細膩知他心中所想、所悲、不得已。
馬車裡沒了聲音,不過幾刻于伯就在外喊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姚淮序眼裡都是眼睛彎成月牙的少女,不想錯過她的一舉一動,随後抽出一隻手彈她腦門,不輕不重,少女閉眼卻不躲。
她笑,他也笑,姚淮序的心漸漸平靜,思緒慢慢回攏,他沒有再掙紮,另一隻手被喬杳杳握在手裡十指相扣,眼裡含笑,嘴角上揚。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馬車走得慢,十分平穩,後半程喬杳杳在馬車上睡着迷迷糊糊,姚淮序把唯一一件毯子蓋在她身上,頭靠車壁淺眠。
到喬府已經是黎明時分,
喬青松着急,馬車沒停穩就上前推馬車門,還沒碰到就讓喬夫人拽了一把,“蘇姑娘還在馬車裡,别丢了規矩。”
于伯停穩車道,“兩位小姐應該是睡着了。”
喬青松蹙眉,拍打馬車門,“元娘?元娘?”
喬杳杳下意識撩起車簾露出惺忪睡眼,喬青松一看妹妹脖子上裹着白布,不安道,“怎麼受傷了?”
喬夫人心一緊,“受傷了?”
姚淮序早就醒了,他跟喬杳杳一同下馬車,喬杳杳被喬青松圍住左看看右看看,還要扯下布條看脖子上的傷。
“劃了一下。阿姐給包紮了。”
“你阿姐一切可好?”
“母親放心吧。”
喬夫人看自家姑娘沒事松一口氣,又看到姚淮序在一旁略顯孤單,上前關心道,“蘇小姐可好?有沒有哪裡磕着碰着?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叫郎中來看看?”
姚淮序沒想到喬夫人如此熱情,本想端莊着搖頭又想起昨晚上喬杳杳的話,莫名其妙自己就笑了,順勢搖頭。
喬夫人徹底放松下來,“那就好,那就好。”
“天成,别在這裡拉着元娘看了,回去仔仔細細再看吧。”
“母親——我想吃杏子酪。”喬夫人故作嗔怪點她腦門,
“看來閻王門裡走一遭還是沒把你吓壞。”
姚淮序算是知道這彈腦門喬杳杳是跟誰學的,原來是家傳。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小話姚淮序就裝作很累的模樣,喬夫人心細,先讓丫鬟帶他去桃閣休息,一應物件兒早就備好,隻等人來。
姚淮序跟在丫鬟身後默默幾下喬府沿廊、小路、假山……
沒過多久就到了桃閣,怪不得叫做桃閣,裡面種了一排桃樹,半開半謝,風一吹又是一陣花落。讓他想起小院兒的梨樹,風一吹,遍地梨花。
不用說,這肯定是喬杳杳的小院兒,院中的搖椅扶手明亮,一看就是主人經常使用。
姚淮序打發走侍女迅速洗澡換上一身衣服打算去喬萬屹的書房瞧瞧。
喬杳杳和母親、哥哥說她所有的猜想,喬青松一語谶破,恐怕這不是個簡簡單單的案子,吳管事背後大概率是盛京的人,至于是方大人還是張大人還是誰,不可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