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看《歌聲魅影》裡面,主角克莉絲汀有一幕是從伴舞轉場到主演,演員一邊跳舞一邊換裝,我也很好奇怎麼做到的——家裡畢竟做相關工作,我就想啊,如果有機會,說不定也可以運用到我們的傳統戲劇裡面——結果全盯着人家女演員換衣服了,别人說不定覺得我是個色鬼。”
陳老闆說到後面笑起來,一臉嚴肅的梁文熙也忍俊不禁。
阮仲嘉繼續說明來意:“我們這版《梁祝》的确要在服裝上面改動一下,舞台美術方面要革新,服裝質地也要配合,整體呈現的效果比較飄逸。”
陳老闆聽他說的,來了興緻:“傳統的燙花質地料子筆挺,台上效果好,不做這個嗎?”
“不做,後面英台哭墳那裡,戲台要用大面積的布覆蓋,鼓風機做山崩地裂的效果,又要奚錢滿天飛,戲服最好輕盈一點。”
“啊!”陳老闆倏地合上彩冊,“你有沒有看過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好多年前我在戲劇節上看過,也是用了不同顔色的布和鼓風機表現航行中的風浪!”
陳老闆顯然已經陷入了某種狂熱,徑直走向旁邊開着門的一個房間,阮仲嘉和梁文熙連忙跟上。
房間依舊擺滿了貨架,他走到一個貨架前,吃力地抽出幾匹布,又抱到外面的裁布台上。
“這是二十幾年前我給《卧虎藏龍》找來的布料,竹林打戲那裡要求服飾材質靈動又不輕浮,這幾匹還是當年剩下的,要不要摸摸看?”
二人大感興趣,梁文熙甚至不敢碰陳老闆遞過來的布匹,見阮仲嘉大膽上手摸,才小心翼翼地輕撫了一把。
“有些人覺得用鼓風機就要配紗,但紗太透了,染色又容易顯得廉價,少了莊重,我想還是這種質地好。”
阮仲嘉已經被他說動,一雙眼亮亮的,看着手裡攤開的布,是有點暖調的灰白,莫名就讓他想到“山伯臨終”那一幕。
“原本我來之前還以為老闆你不會同意我改戲服。”他感慨道。
陳老闆卻被他的糾結逗笑了:“為什麼啊?”
阮仲嘉:“像我這種人帶頭做新式粵劇,大部分老師傅都反對的,也就家裡由着我胡來。”
一旁梁文熙沒想到他這麼說,猛地擡頭。
阮仲嘉接着說:“光是樂器師傅,我就遊說了好久才願意融入西樂……也不知道到時候公演會被批評成什麼樣。”
大概是陳老闆的話讓他遇上知音,講起連日來的艱辛就滔滔不絕。
“不過既然是我自己要做的,硬着頭皮也要上,畢竟現在新希交給我了。這一行發展艱難大家有目共睹,難得還有年輕人願意加入,”說話間,他看向梁文熙,後者又低了頭,似是不好意思,“一開始我也隻是聽從家裡安排,隻是做着做着,開始理解了家人的不易。”
明知道這種表演形式日漸式微,還是想放手一搏。
“批評的聲音肯定會有,但是我們作為第二代,不能隻想着對得住自己,起碼得讓手底下的夥計吃上飯,”陳老闆下意識瞟向店面正在接電話的員工,“什麼傳承與革新……先活下去再講啦。”
“他真的這麼說的?”
阮英華自大會後休息了一段時間,已經不見機場應對記者訪問時的疲态,捧着飯碗饒有趣味地問。
“是啊。”阮仲嘉拿碗的手伸出去,一旁傭人馬上接過,又幫他舀了湯。
“謝謝,”他接過碗,猛地喝了一大口,“啊,好久沒喝湯了——陳老闆很健談嘛,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古闆。”
阮英華嘴角微勾,“呵,那是當然,你都不知道,當年我第一次見他,那時候他剛接手新利祥的生意,長卷發白襯衫麂皮流蘇背心配喇叭褲,我以為走錯店門了呢,哪裡來的嬉皮士。”
阮仲嘉回想了一下白天那個沒幾根頭發,戴着小圓框眼鏡而且發福的男人,嘴裡的湯差點噴出來。
“咳咳……咳咳……”
阮英華得意一笑,隻是她長得嚴肅,看起來像在諷刺人家:“不過呢,他審美和手藝都是很好的,有他幫你做衣服,服裝方面你就别擔心了,還不如多想想怎麼宣傳。”
說到這裡,阮仲嘉就有點心虛,不曉得外婆知不知道那晚自己和梁仁康開直播的事。
倒是對方先開口:“阿秋說你要和别人合作宣傳?能行嗎?”
“呃……沒問題的,我都已經溝通好了,找時間拍好照片就可以投放廣告。”
阮英華繼續慢悠悠地用餐,随意問道:“都有什麼渠道?”
“想紅隧入口投個大型的,然後幾個商場都做戶外廣告,以及一些巴士站牌之類……您覺得這樣安排合适嗎?”
“哦,”阮英華挑了眉,“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膽子大。沒事,好好做,我把新希交給你,以後你就是話事人,我隻是想知道一下,不是想給意見。
“——總之好好記住,你是老闆,不需要問别人‘好不好’、‘行不行’,以後劇團一切決策你說了算,最近我會安排一部分賬戶的資産轉到你名下,要花錢自己拿主意。”
這番豪言無疑讓阮仲嘉信心大增,看起來一邊開心地夾菜一邊盤算着什麼,阮英華見他這樣子,想起最近伍詠秋對自己彙報的事情。
返港後,因為年事已高又舟車勞頓,她連歇了好幾天,又要定時複診,很多事情都交給伍詠秋看顧。
尤其是阮仲嘉被襲擊後,她更加留意對方日常交友狀況。
據伍詠秋反映,阮仲嘉最近認識了一些圈内的朋友,調查過背景,倒也清清白白,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這樣放權,難保有人存心攀附。
阿敏走了之後,她就剩下仲嘉一個了。
明知自己時日無多,阮英華還是想盡力給他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