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好歹吃點東西……”
清樨擡手示意端粥的手下上前,一面苦口婆心勸道,“您已經兩天兩夜沒用膳了,這樣身子骨熬不住的。”
他們生怕雲拂川在外住不習慣,歇腳在龍山城最好的客棧裡,滿室珠光寶氣。
雲拂川依舊誰也不搭理,隻自顧自坐在鏡前發呆,将旁人的話全當放屁。
盡管這幾日被強帶着飛快趕路,外貌上不作任何修飾,可鏡中人依舊美得驚心動魄,膚白勝雪,青絲迤逦,眉梢眼尾間因哀愁更添風情,此情此景像極了深閨怨婦。
隻有清樨知道,少爺想人又想魔怔了。
準确來講從那天上了馬車開始,少爺就在作妖。
前腳剛給少爺備好錦衣玉帶,後腳少爺就用腰帶試圖上吊;
前腳剛給少爺幾本畫冊子解悶,後腳少爺就企圖用書頁割腕;
前腳剛給少爺講京中近事,後腳少爺就想起那個棠娘然後開始發癫。
清樨都快被折騰得不行,那個女人到底給少爺下了什麼蠱啊!
曾經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美人郎君,幾年後成了貞潔烈夫,離了妻子一哭二鬧三上吊,怎麼勸都油鹽不進。
“少爺……要不我給您梳頭?”清樨試探問道,“這次帶了您從前最喜歡的那把翡翠犀角梳和芙蓉君子香。”
雲拂川這才舍得從鏡子裡移開視線,冷嗤道,“你們是主子,你們說了算,還問我幹什麼。”
清樨聽了這話吓得大驚失色,“少少少爺這話不能亂講啊!我們這幫小子生是雲家人死是雲家鬼絕無二心啊!”
“我看你們沒什麼不敢做的。”雲拂川一拍桌子,“一天天吃喝拉撒都被管着,我看不如這個雲家讓你們做主得了!”
“老祖宗看您這樣,也會心疼的……”
“心疼我死了那天,家主落在别人頭上?”雲拂川涼涼問道,“還是心疼嫡子家後繼無人?”
清樨緘口不言,哪裡敢再觸他黴頭,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是主母所出,正因為前段日子大少爺率船隊出海時遇了罕見的大風浪,船隻盡毀,尚未打撈到屍骨。老爺得知消息後才急令他們将二少爺尋回,老太太和夫人至今一病不起,病中還在念叨大少爺的名字呢。
清樨是心疼二少爺的,老爺夫人偏心大少爺,二少爺打出生起被奶娘帶大,老爺隻一味地砸給他銀兩,夫人隔三差五送鋪子,都對他關心甚少,府中上下的眼珠子,幾乎全聚在大少爺一人身上。
可人情冷暖自知,二少爺對他們下人是實實在在的好,從不端着主人架子,也不讓他們在自己面前以奴才自稱,賞錢給得還大方。
“您這又是何苦……”
清樨剛想寬慰二少爺,正欲開口,雲拂川便打斷他:“清樨,你可知世間情為何物?”
清樨:…………
完了,少爺又要犯病了!
“直,直教人生死相許?”清樨小心翼翼回答道。
“我現在就很想去死。”雲拂川幽幽開口,“可又舍不得棠娘。”
“少爺,您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啊。”另一個跟來的大夫人丫鬟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京城裡頭跟您門當戶對的女子一抓一大把,您這般驚豔絕倫,傾國傾城舉世無雙,何必為了一個村婦做到這般地步?就當是春風一度……”
“春你大爺的度!”雲拂川拍案而起,怒道,“講個狗屁門當戶對?你當老子是配種的驢?”
丫鬟沒想到二少爺突然暴怒,忙道,“少爺息怒!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雲家本就當我是個花瓶,現在大哥沒了,才想起我原來還能當個擺設,怎麼,那些兄弟姊妹們就做不得家主?”雲拂川眼尾氣得通紅,“你們口口聲聲說棠娘是村婦,是鄉下人,瞧不起她,你們呢?”
衆人被他說得屏息,低下頭不再吭聲。
“你們的身契都在母親手裡,連自己的主都做不得。”
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們沒有資格輕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