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巫師呢?聽我奶奶說,她年輕那會兒鎮子上還有黑巫師作亂呢。”米娜安依舊憂心忡忡,“也不知道今晚舉行的仲夏夜啤酒節會不會受到影響,我前幾天還特意去訂做了一條新裙子。”
“别擔心,教會近幾年對于民間的巫師管制得十分嚴格,就算真的有人信奉惡魔也不敢在明面上同教會作對。”西萊沙安慰她說,“啤酒節籌備了那麼久肯定不會因為幾句謠言就取消,何況教堂裡的老神父不是說過麼,隻要你足夠虔誠,神明就會派遣天使在暗中保護你。”
“暗中保護有什麼意思?在這一點上你就比我幸運多啦。”米娜安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已經有天使降臨到你身邊了不是嗎?”
見西萊沙滿頭霧水,米娜安撇了撇嘴,“别裝傻,我說的當然是羅薩。”
“誰叫我?”不遠處有人應了一聲,一名黑發青年從巨大的橡木書架後面探出頭,湖藍色的眼睛裡帶有些微的茫然,“怎麼了?”
“原來你也在啊羅薩。”米娜安吓了一跳,“我還以為你出門了。”
說話間名叫羅薩的男人從書架後面走了出來,随着他的出現,本就偏愛着閱覽區的陽光頓時更明亮了幾分。
這個人無疑很年輕——單看外表的話年齡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裁剪得極為合适的白色襯衫和灰色長褲恰到好處地修飾着身材,柔軟的棉質布料則讓他完美地融入了圖書館這一環境,宛如象牙塔裡不問世事的年輕學者。
“剛看到有幾本書放錯了位置,我稍微整理一下。”羅薩笑了笑,“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那人笑起來時給人的感覺很溫暖,但若是仔細去看便會覺得單薄,就好像他露出笑容隻是為了讓見到的人安心,而與自己的情緒無關一樣。
盡管如此西萊沙還是覺得心髒微微一抽搐,差點落下半拍——因為那人微笑的時候定定地注視着自己,湛藍色的眼睛宛如某種水晶藝術品一般漂亮得令人心驚。
直到此刻她才對米娜安剛剛的話産生了共鳴——羅薩的五官眉眼的确精緻得如同教堂中的天使聖像一般,糅合了匠人對于美的追求和诠釋,反倒讓人産生一種不真實感,覺得這樣的人不應該存在于人間。
西萊沙愣了幾秒鐘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去拿茶壺,差點打翻旁邊的杯子,“要喝茶嗎?米娜安帶了蛋糕過來。”
“不用了,我正準備去閣樓上喂鴿子。”羅薩終于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沖着米娜安的方向點了下頭,“失陪了,兩位小姐。”
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書架盡頭,米娜安忍不住贊歎了一句,“他真漂亮……我知道用漂亮來形容一位男性并不合适,不過好像也沒有更貼切的詞語了。”頓了頓,她又說,“說實話,他和奧利塔夫人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也覺得不太像。”西萊沙點了點頭,“聽說是遠房侄子,大概是血緣關系并不濃厚吧。”
作為鐘樓圖書館裡唯一的幫工,羅薩并非鎮上的本地人,确切地說他直到上個月才第一次踏入旺鋪小鎮——當然直到很久以後西萊沙才意識到他的到來絕非偶然,而是幾千裡之外有蝴蝶悄然振動了一下翅膀,在她的身旁席卷起一場風暴。
她記得那是一個暴風雨之夜,很像是古書之中所描繪的魔鬼誕生的夜晚,天空中時不時劃過刀鋒般雪亮的閃電,豆粒大的雨點瘋狂拍打着玻璃。
西萊沙抱着一本無聊的騎士小說蜷縮在壁爐邊的紅色沙發上昏昏欲睡,就在這時又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夜幕,“砰砰砰”,外面忽然響起了沉重的敲門聲。
同所有恐怖故事的開頭一樣,雨夜的到訪者總會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西萊沙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識一把攥住桌子上的裁紙刀藏進袖子裡,幾秒鐘後想起自己身處的環境,又把刀放下了。
她原本并不打算理會門外的人,可敲門聲響得不依不饒,外面下着這麼大的雨,沒準是哪個可憐旅人路過想借這個地方避避雨也說不定。
西萊沙最終還是沒能抵過同情心作祟推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名全身濕透了的黑發少年,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雨珠正不斷地順着發梢和蒼白的下颌滑落。
西萊沙望着他被閃電照亮的藍色眼睛,戰鼓般的雷聲接踵而至,仿佛雲層之中有天使降下神罰。
少年靜靜地注視了她幾秒鐘,忽地笑了——就在西萊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上前一步,輕輕擁抱了她一下。
西萊沙并沒有避開,或者說她的身體以及本能沒有對這一失禮的舉動産生任何反應。一股陌生的幽冷花香糾纏上她的鼻尖,仿佛來客剛剛穿過一片花海來到這裡,又沾染上一身人間雨水冰涼的氣息——盡管那具身體冰冷得如同一個死人。
“抱歉,好像弄濕你衣服了。”少年很快便結束了這個短暫的擁抱,他有一雙毫無雜質的湛藍色眼睛,明明一身狼狽,臉上卻帶着如釋重負的笑容,“剛剛有些激動……我想找一下奧利塔夫人,請問她在這裡麼?”
西萊沙微微一怔,“你是……”
“我叫羅薩,羅薩·莫爾瑞拉。”少年彬彬有禮地說,“我是奧利塔·莫爾瑞拉夫人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