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過去了許久,又或許隻是一瞬,西萊沙大口喘息着,冷汗陡然間流了下來。她慢慢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還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挪動分毫。一隻鴿子好奇地歪過頭打量着她,而周圍的風聲不知什麼時候止息了,從高處向四周看,恍惚間如同置身于平靜無波的海面。
“你怎麼了?”羅薩歪了歪頭,他看人的時候總是很專注,甚至會給人一種極為深情的錯覺,仿佛那雙清澈湛藍的眼眸中除了自己再容不下别的。
西萊沙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死死地抓着他的的胳膊,忙不疊地将手松開又替他撫平襯衫袖口的褶皺。恍惚間她看到有什麼細長的黑色東西蛇一樣飛快地縮進羅薩的袖口,再定睛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沒事……”西萊沙盡管思緒混亂,還是下意識掩蓋自己的異常,“剛剛走神了。”
“小心點。”羅薩柔聲提醒她說,“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
西萊沙低頭一看,頓時屏住了呼吸——此刻她的腳尖整個懸空在外,一低頭就能看到圖書館門前老舊的橡木招牌,若是恐高的人現在怕是已經一頭栽下去了。她趕緊後退了幾步回到安全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後背衣物已經被冷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竟讓她在盛夏之中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剛剛發生了什麼?是幻覺,魔法……還是别的什麼東西觸動了她的靈感?短短幾秒鐘西萊沙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卻沒有在空氣中找到任何令人讨厭的痕迹。
“這裡真漂亮。”羅薩眺望着遠處的田野,那裡呈現出一種生機勃勃的綠色,像是鋪了一大片絲絨地毯。“你經常會到這裡來嗎?”
“是啊,奧利塔夫人生前也很喜歡這裡。”西萊沙回答說。她側過頭想從那個年輕人眼中找到一點傷心或者緬懷的成分,然而并沒有,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裡面什麼都沒有。
就算有血緣關系大概也很淡薄吧,西萊沙心想。一旁的鴿子不耐煩地咕咕了兩聲,她這才想起自己上來的目的。
“之前忘了告訴你鴿糧藏在哪兒。”西萊沙說着蹲下來敲了敲地闆,熟練地在其中找到一塊松動的,撬開之後從下面拽出一小袋苞谷,随手抓了一把遞給羅薩。
感覺到了食物氣息的鴿子們争先恐後地發出咕咕的聲音,連拍動翅膀的動作都顯得更有力起來。
羅薩維持着手臂向前伸的動作,手心金黃的苞谷散發出誘人的光澤,然而并沒有鴿子過來,那些天使一樣潔白的生物都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撲棱着翅膀,分明無比渴望他手心的食物,卻又畏懼着什麼似的不敢靠近。
“怎麼回事?它們平時挺親近人的啊。”西萊沙有些詫異,于是也抓了把苞谷攤開手,下一秒她就被鴿群湮沒了——它們蜂擁而上争搶着她手中的糧食,其中有幾隻甚至試圖踩上她的頭頂。
“疼疼疼……”西萊沙趕緊把自己及腰的長發從鴿子的爪子間扯出來,一旁的羅薩有點羨慕地看着她。“看樣子它們不太喜歡我。”他說着一揮手将糧食灑在遠處的地闆上,這才有幾隻鴿子膽戰心驚地地落下來開始啄食。
羅薩似乎輕輕地笑了笑,在午後溫暖的陽光裡,美好得像是一幅賞心悅目的油畫。
其實羅薩的年紀和西萊沙差不多,嚴格來說應該算是青年,可第一眼看見他的人都會覺得那是一個漂亮得讓人眼前一亮的少年,他身上有一種與年齡無關的清澈感,并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嫩,而是某種很讨人喜歡的,難以形容的感覺。
“你喜歡喝啤酒嗎?”西萊沙終于擺脫了糾纏着的鴿子們,“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酒量怎麼樣呢。”
羅薩一挑眉,随即飛快地回答說,“還可以吧。”
“那太好了。”西萊沙拍了下他的肩膀,愉快地說,“今天晚上的仲夏夜啤酒節,咱們一起去喝個夠怎麼樣?”
羅薩随手将被風吹得擋住視線的黑發掠到耳後,他的左耳上戴了一枚鑲嵌着綠寶石的耳墜,寶石顔色晶瑩剔透,宛如一汪湖水的碎片。
“好啊。”他點了點頭。
說起仲夏夜啤酒節,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來。旺普小鎮每隔幾個月便會舉辦一場節日慶典,仲夏夜、秋收夜等,用來在富足閑散生活中增加一些點綴。到時候臨街的商戶會在門口支起攤位,擺上小吃和自家釀造的啤酒供人品嘗,成人們相擁着跳舞,孩童則互相追逐着在桌椅間跑來跑去。
盡管最近鎮上有黑巫師和惡魔一類的流言,卻分毫沒能影響到今天的氣氛。“魔鬼無處不在。”用那個教堂中老得幾乎要去見神明了的牧師的話來說,“它住在你的心裡,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将你的靈魂誘惑入地獄。”
西萊沙一直覺得他這話的意思就是無論你幹什麼魔鬼都不知疲倦地蹲守在那裡,那麼你幹什麼其實也就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