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漸暗,西萊沙和羅薩便跟着米娜安出了門。街上的人群早早的聚集了起來,道路兩邊挂起了彩燈,而整個鎮子上最明亮的地方,無疑便是位于小廣場後面的教堂。
那是一個論高度僅次于鐘樓的建築,據說是在幾十年前由一位善良而虔誠的教徒捐贈全部家産修建而成,同所有的教堂一樣有着白色的外牆和尖尖的屋頂,上面立着一個經曆風吹雨打有些褪色了的十字架。
看着那座高聳的新教教堂西萊沙忽的有些怅然,她曾經也是神明的信徒。不過那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神明并未垂憐自己的信徒們,甚至一度将那些人推入絕望的深淵。
“小心腳下。”羅薩忽地出聲提醒。西萊沙及時跳起來避開地上一灘污水,結果落地時踉跄了一下,險些一頭撞到羅薩身上。
“吓我一跳。”她站穩了之後呼出一口氣,羅薩有些遺憾似的縮回了試圖攙扶她的手。
“怎麼啦?”走在前面的米娜安回過頭,她今晚換上了一條漂亮的紅色裙子,蓬松的栗色長發披散在肩頭,看起來就像是兒童繪本裡代表善良希望等一切美好字眼的女神。
女神帶着甜美的笑容和路過的街坊鄰居門打招呼,至于西萊沙——好吧,她平日裡總是縮在鐘樓裡不願出門,街上的人大多數她都不認識。
西萊沙擺了擺手表示沒事,省去同他人寒暄的精力其實也不錯,她現在可以惬意地抱着啤酒杯子漫無目地的溜達,甚至蹲在矮牆邊打量着一株奇形怪狀的藤蔓。
“如果一粒種子落在牆角的洞裡,日後沿着牆壁的兩面生長出兩條藤蔓,它們自從破土而出就沒見過面。”她舔了舔嘴角的啤酒泡沫,将心裡奇怪的想法說了出來,“等到很多年後,兩條藤蔓在牆頭相遇後看到一樣的彼此,它們會有什麼反應?”
“西萊沙,你哪來這些奇怪的念頭?”米娜安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己愛人的身影,“我才不管它們有什麼想法,我會用園林剪把這些膽敢破壞我家院牆的植物修剪得幹幹淨淨。”
“可怕的女人。”西萊沙不禁縮了下脖子。
羅薩顯然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熱鬧場面,但是那些漂亮的燈和花并沒能完全吸引他的視線,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身旁并肩向前走的西萊沙身上。
“如果我是藤蔓的話,我會和另一條糾纏到一起,哪怕枯萎死亡之後屍體也要緊緊纏繞着,直到在秋天被一場野火徹底燒成灰燼,再也分不清彼此。”羅薩側過頭看着她,燈火照亮那張雕塑一般輪廓深邃的臉,眉眼間帶有隐約的笑意,“畢竟是相隔了那麼久的重逢,怎麼能不珍惜?”
西萊沙忽地覺得後背有些發冷,卻又不知道這種隐約的恐懼從何而來,明明隻是一個無聊的比喻而已,說話的人卻帶着某種深入骨髓的怨恨和悲傷,就好像曾經有人在石碑上刻下不死不休的誓言,哪怕千百年後靈魂消散□□湮滅,石碑也早已風化成沙塵,那仇恨依舊不曾解開。
“西萊沙?”羅薩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這才回過神,“怎麼了……米娜安呢?”
“剛剛被她的丈夫邀請去跳舞了。”羅薩一聳肩,“你要和我跳舞麼?”
“不要,除非你想明天一早去找鞋匠修理你那雙被踩爛了的皮鞋。”西萊沙低頭将手中的啤酒喝完,把杯子放回到街邊臨時架起的長桌上。她剛剛其實已經喝了不少啤酒了,此時酒意開始上湧,這讓她有點犯困。
周圍吵鬧得讓人頭疼,男女老少都在歡呼擁抱大笑,仿佛天底下再沒有憂愁或是煩惱,人生來便隻為狂歡一般。
“如果覺得吵我們可以換一條路。”羅薩低聲提議。
西萊沙點了點頭,拉着他的袖口穿過人群,走上了教堂旁邊的那條小路。小路很窄也很幽靜,借着微薄的月光能看到兩邊的栅欄上開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晚吹過一陣惬意清涼。
西萊沙不想說話,羅薩便也不去打破這份令人舒适的安靜。兩人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覺間越走越遠,很快便連身後嘈雜的人聲都已經聽不見了。
西萊沙忽的望向路邊一堵矮牆,矮牆上盤踞着一團黑影,看輪廓像是有一條大狗蹲在那裡。她的靈感瞬間被觸動,憑借本能一把推開羅薩,“讓開!”
下一秒呼嘯的風聲便已經逼到了眼前,黑影的利爪劃過腳下的石闆路時甚至迸出了幾點火星,好在兩個人的反應都足夠快,黑影撲了個空之後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裡。
“沒事,别害怕。”西萊沙下意識上前一步,将羅薩護在身後,“隻是個低階得魔物而已,估計是被慶典的人群吸引過來的。”
剛剛襲擊過他們的東西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那是一條似犬又似狼的動物,細長的尾巴則有點像蛇,它用尖利的爪子刨了兩下地面,獠牙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白光。
“是犬怪。”看清那東西的樣子之後西萊沙反而松了口氣,“犬怪是荒野上最常見的魔物之一,大多喜歡群居,偶爾也會遛進人類聚居地襲擊家畜。”她擔心羅薩受到驚吓,于是小聲解釋說,“它們隻是看起來兇猛,實際上膽子特别小,一點小火花就能把它驅趕走。”
羅薩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她的背影,“你應對這些東西……好像很遊刃有餘?”
“算不上。”西萊沙揚起頭笑一下,“不過這種怪物我見得多了。”
話音未落犬怪再次撲了過來,西萊沙盡管沒有火種,卻恰好會幾個能打出火花的小魔法——随着咒語生效,一團溫暖潔白的光芒浮現在她掌心,羅薩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似乎覺得那光芒有點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