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直陰着的天終于放晴了,斜在西邊的日光籠罩着教堂前面的小廣場,三兩行人結伴走過,紛紛對站在教堂門口的黑發青年投以好奇的目光。
羅薩站在建築投下的陰影裡微微側頭,似乎正在傾聽那首管風琴彈奏的聖歌。
身旁的空氣驟然扭曲,隐約有熾熱的痕迹劃過,最後形成一道人影。那是一個紅色頭發的小男孩,長了張白皙精緻的臉,金紅色的瞳孔如同被烈焰包裹着的玫瑰。
他望了一眼面前的教堂,“人類真的很喜歡神族,人間到處都是祂們的遺迹。”
才過去數天時間,剛來人間時連龍息都無法壓制的紅不止能夠一直維持人型,甚至還學會在人類面前隐身。路過的行人們看不到他,隻能看到黑發青年在那裡自言自語。
“一群盲目追随着光明的蛾子而已。”羅薩淡淡地說,“殊不知那光芒足以燒死他們。”
“您之前讓我查日輪傭兵團的消息,我查到了。”紅一臉嚴肅地說,“這個組織成立于六十九年前,前身是亞斯提帝國聖教騎士團,在國王脫離拉蘭聖教庭之後騎士團被解散,成員在幾年後自發重聚在一起,這就是後來的傭兵團。”
男孩的語氣一闆一眼,顯然在調查方面下了不少功夫,“曙光必将掃滅世間的陰霾,這是聖騎士對神明宣誓時的誓詞。”
羅薩點了點頭,看來西萊沙沒有說謊,事實同她所描述的差不多。
“六十九年前成立的組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遠處,“她來人間沒有那麼久,西萊沙是什麼時候加入傭兵團的?”
“我在一個人類那兒找到了傭兵團成員的資料,那人說他年輕時曾是一名神父,後來所在的教堂被人燒了,他怕被上面的人追究責任便改換身份做了抄寫員。”紅說,“資料上記載西萊沙加入傭兵團的時間是在六十三年前。”
“是她來人間的第二年。”羅薩神色晦暗,“就算她真以為自己是個人類,也早就該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異常了。”
紅小心窺探着他的臉色,他能感覺到主人不高興,卻并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不高興。
“難怪我随便杜撰一個人類的身份接近她也沒有被排斥。”羅薩分明在笑,眼神卻陰郁得令人膽寒,“她仍是那種隻要拿起劍就有恃無恐的人,她根本就不怕我。”
不遠處報時的鐘聲準時響起,廣場上小憩的鴿子們被鐘聲驚得撲棱棱起飛,潔白的羽翼被夕陽渡上血一樣的绯紅色。
“輔政官大人今早給我傳了一個口信。”紅猶豫着,見羅薩點了下頭之後才複述說:“撒旦大人去月環山平叛了,您要不要也回去一趟?”
“月環山……安圖家叛變了?”羅薩這才回過神,“博羅薩爾·安圖居然真有膽子造反。”
“聽說這一次正是博羅薩爾·安圖挑釁在先,撒旦大人被徹底激怒了,揚言說要剿滅他們全族。”紅怯生生地說,“輔政官大人跟撒旦大人一同去了月環山,您……”
“能激怒萊納德可不容易,我一度以為他這個人不會發火呢。”羅薩語氣輕松地說,“收拾一個安圖家族還用不着我出手,有他和塞壬就夠了,”
自九千多年以前,有人從蠻荒地獄建起七十二座城池開始,整個地獄最高統治者便一直使用“撒旦”這一稱呼。地獄如今的撒旦萊納德·亞伯爾是個性格溫和但手段強硬的年輕人,并沒有像之前幾任撒旦那樣留下“暴君”的名聲,正因如此才會讓周圍那些有着古老曆史傳承的家族蠢蠢欲動。
“對了,塞壬不喜歡别人叫他輔政官大人。”羅薩提醒道,“下次見面你跟我一樣叫他的名字就行。”
“好的,輔政官大人。”紅眨了下眼睛。
曆代撒旦座下都設有兩個輔政官職位,既是親信也是下屬。塞壬在上一任撒旦還活着的時候便是輔政官之一,另一個空缺位置則是在萊納德上任之後由羅薩·加西亞填補上。
輔政官手中握有實權,羅薩剛上任不到二十年便将首都中有些勢力的家族殺得差不多了,他在地獄中的名聲很差,仇人也多,除了萊納德和塞壬之外似乎也沒什麼朋友。
“我以為有其他幾個家族前車之鑒,安圖能在月環山再龜縮一百年。”羅薩冷笑,“當初若不是斯爾萊因特夫人極力擔保,博羅薩爾那顆腦袋可留不到現在。”
小男孩有些驚訝地望了他一眼,“您怎麼知道斯爾萊因特夫人……”
“她怎麼了?”
“輔……塞壬大人在來信上提了一句,說斯爾萊因特夫人的這段時間的身體狀況愈發差了。”紅輕聲說,“您有時間最好回去看看她。”
同生命近乎永恒的神族相比,隻有一千年壽命的魔族稱得上光陰短暫。
“我回去幹什麼?她又不喜歡我。”羅薩移開視線,有些漫不經心地說:“她當初肯照顧我隻是可憐我而已。”
當天邊的太陽由明黃變成橘紅,西萊沙打着哈欠跟在結束祈禱的人群後面離開教堂。老牧師的話似乎真的給她帶來心靈上的安甯,今晚或許能睡個好覺。
直到她在教堂門口看見了羅薩——說實話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一步跨過三級台階跳下去,一路小跑來到那人面前,“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