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你。”羅薩溫和地說：“送幾幅畫而已，怎麼這麼久才出來？”

“老牧師年紀大了，不适合再幹爬上爬下挂畫框這種事，我就幫他代勞了。”西萊沙用腳尖蹭了蹭地面，吓得一隻褐色的百足蟲倉皇逃竄，“你在這裡等多久了？”

她的臉頰上還帶着小跑過後的紅暈，翠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顯然完全不會掩飾心底油然而生的歡喜。

羅薩忽然意識到這個人似乎重新愛上自己了，這一念頭讓他既恐懼又狂喜，幾乎維持不住臉上虛假的面具。

直到他在人群之中感覺到某種冰冷的氣息，下意識朝那個方向望去。

此時正巧有一群剛結束祈禱的人們從教堂湧出來，走在末尾的是一名裹着黑色長袍的年邁牧師，他正在同一位身材臃腫的中年婦人交談，婦人一邊點頭一邊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怎麼了？”西萊沙沿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修裡斯牧師，你認識他？”

老牧師原本正在勸慰一個因為丈夫賭博而傷心的婦人，忽地感覺出一道不善的目光，來自于西萊沙身邊那名身材高挑的黑發青年。

青年仿佛察覺到危險似的眯了一下眼睛，很快又放松下來，禮貌地沖那人點頭示意。

“不認識。”羅薩不動聲色地勾起女孩垂在身側的手，“我們走吧。”

老牧師朝着這一方向微微一颔首，轉身走回了教堂。

“那個人好像能看清一些東西的本質。”羅薩神色傲慢，“不過也僅限于能看到而已。”

“他看出什麼了？”西萊沙不解。

“沒什麼。”羅薩笑了一下，咧開嘴時露出一點鋒利的犬齒，“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飯吧。”

兩個人慢慢地朝着回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像廣場上無數來去匆匆的行人那樣，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當黑夜即将被晨光沖破的時候，距離旺普小鎮二十裡之外，遠山在薄霧散去之後顯露出蒼翠的剪影。

在荒野之上行走的男人從鬥篷下面伸出手，這隻養尊處優的手上戴滿了戒指，同他潦草落魄的模樣格格不入。一隻脊背上生長着褐色花紋的百足蟲順着他袍子的一角爬到他的手背上，沖他抖了抖兩隻碩大的螯足。

“這是回收的最後一隻了吧？”跟在男人身後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眉眼隐藏在鬥篷的陰影中，下颌和唇形優美得毫無瑕疵，“怎麼樣，前面的路安全麼？”

“拉蘭庭的走狗們正在周圍封路，這在我的意料之中。”男人的口音晦澀難懂，用的顯然不是這個國家的語言，“好在來這裡之前炸毀了幾條鐵軌，應該能拖慢他們的腳步。”

“真狼狽啊。”他擡起頭，鬥篷兜帽滑落露出一張中年男人保養得極好的臉，“我居然會被一群人類追殺得四處逃竄。”

“如今的人類不同于以往，否則天使也不會紛紛退回到九重天，不再代為管理人間的事務。”女孩回答道。

“我剛剛正好有一個新的收獲想告訴你，你猜蟲為我帶回了什麼消息？”

女孩搖了搖頭，隻見中年男人輕輕一抖手腕，百足蟲頓時化作了一團塵埃消失了。

“我發現了一個天使。”男人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準确地說，是一個還未堕落的天使。”

“天哪，在這種地方？”女孩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随既又吃吃地笑了起來，“流落人間的天使本身就很難得了，如果還是尚未堕落的……我可是好多年都沒有見過了。”

“那靈魂一定會是一道很美味的餐點。”中年男人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裡閃過貪婪而狡狯的光，“可惜啊，嬌豔的玫瑰身旁總是盤踞着毒蛇。”

“有人捷足先登了？”女孩露出失望的神情，“是什麼人？”

“我怕引起毒蛇警覺，沒敢靠得太近。”男人的語氣透出隐隐的癫狂，“不過沒關系，這樣的獵物值得我去冒險。”

“您不需要冒險。”女孩眨了下眼睛，流露出惹人戀愛的嬌媚氣質，“老規矩，我會把她帶過來送給您。”

“就憑那本書？”中年男人斜了她一眼，“僅憑那玩意就能讓她相信你？”

“您無法理解它對于天使的意義，就像燈塔之于迷路的航行者。”見對方依舊神色不解，女孩隻得一聳肩，“好吧，畢竟惡魔從不需要由他人來指引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