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燃燒在銀白劍身上的熊熊火焰迅速蔓延到阿斯琪全身,女人發出一陣凄厲而瘋狂的慘叫。不過慘叫聲沒有維持多久,她很快便被燃燒殆盡,化作一團看不出形狀的焦炭。
空間破碎時殘餘的亂流攪碎了她的灰燼,于是一切塵埃落定。
羅薩沉默地望向某處,六柄燃燒着的銀白長劍宛如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着,同時飛向教堂側面那條窄窄的小巷,有人緩緩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名身材枯瘦頭發花白的老牧師,身上裹着寬大的黑袍,乍一看不像神職人員,倒像從墳墓裡爬出的枯骨。
“上次見面還是在弗嘉利亞吧?你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老牧師啞聲說,“沒想到還能在人間相遇,羅薩·加西亞先生。”
達利嘉像是捕獵中的鷹隼一般猛地向下俯沖,西萊沙無處可避,隻能下意識往銅鐘後面躲。不過想象之中血肉橫飛的場景并沒有發生,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周圍的空間産生了些微的扭曲,泛起一層瑩瑩的藍光。
原本勢在必得的達利嘉徑直從她的身體中穿了過去,由于慣性在半空中一個踉跄。他趕緊振動了幾下翅膀重新恢複平衡,用魔族的語言低聲罵了句什麼。
他眯起眼睛望向遠處的尖頂教堂,從那個方向傳來一股讓他很不舒服的氣息,潔白而冰冷,像是寒冬臘月一場讓世間生機盡斷的大雪。
看來羅薩·加西亞遇上更為棘手的東西了。達利嘉盯着眼前重又躲進籠子裡的獵物,短暫權衡過後便不再理會西萊沙,轉身振翅返回到召喚陣中心,重又捧起那本被血霧包裹着的以塞書。
羅薩緩慢地吐出一口氣,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那人身上雪山一般聖潔而寒冷的氣息,帶着浩瀚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填滿這一方小小的墓園。
對于曾上過戰場的他來說,這股氣息幾乎約等于死亡。
“唯有熾天使才有淨化同族的能力,阻止西萊沙堕落的人果然是你。”羅薩冷冷地盯着那個人,菱形的豎瞳看起來有些懾人,“我早該想到的。”
“我幾乎不會去幹擾西萊沙的生活。”牧師的聲音蒼老平靜而溫和,“加西亞先生,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六十三年,是什麼讓你又來糾纏她?”
“你不能指望一個睚眦必報的魔鬼學會原諒。”羅薩冷嘲道,“你呢?神族的大天使長又為何要違背條約到人間來?””
“為了帶她回去,西萊沙畢竟是我唯一的學生。”老牧師歎了口氣,“當初她甯願自殺堕天也不肯回去,沒想到如今的選擇還是一樣。”
他的話讓羅薩産生了些微的動容,他低聲說:“我當初明明已經放她自由。”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老牧師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悲哀的神情,“我以為,至少你能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羅薩下意識擡手,指尖堪堪懸停在自己左胸口心髒的位置,灼燒的痛感讓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在替她開脫嗎?”
“我隻是希望她能回去。”老牧師用悲憫的神情望着他,那悲憫就像是一團光,淩遲着久居黑暗之人的雙眼。
“你有什麼資格說出她應當回去這種話?當初神族暗中幹預厄琉妲轉生的事,當真以為我們不再計較了?”羅薩語氣一沉,散落在四周的藍色方塊不停地變幻着形态,群星一般璀璨絕美卻又殺機畢露,隻待一個念頭便蜂擁而上将對面的老人撕碎,“你們想要她,不過是想要一個能囚禁厄琉妲靈魂的軀殼而已。”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近乎咬牙切齒,不得不用全部的自制力壓制住暴虐的怒火。越來越多的藍色方塊在頭頂連接成一片天幕,來自地獄陰冷的殺機令神族的大天使長不得不出聲警告。
“戰争已經結束了,魔族的輔政官大人。”老牧師沉聲說,“眼下無論是神族還是魔族都需要休養生息。”
“神族能否繼續養精蓄銳,取決于你今天的态度。”羅薩牽動嘴角冷笑了一聲,“沒有哪個魔族會畏懼戰争。”
“你說的對,神族沒有資格決定西萊沙是否應當返回天堂。”老牧師再次歎了口氣,本就枯槁的臉似乎更蒼老了幾分,“我今天可以代表神族做出承諾,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任何神族主動出現在西萊沙面前,包括我。”
“神族的信譽有目共睹。”羅薩諷刺說,“我不相信你們的承諾。”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自由的。”老牧師并未理會他的嘲諷,神色嚴肅地說道,“西萊沙的身體和靈魂必須絕對自由,你不得做出任何違背她意願的事。”
羅薩不以為意,“我憑什麼聽你的?”
“加西亞先生,我知道她曾經傷害過你。”老牧師說,“但你有沒有想過,聖光劍陣那樣一旦設下就必死的局,你是怎麼從中活下來的?”
羅薩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咯噔一下,像是一腳踩空了。
“是她不想讓你死。”老牧師平靜地說,“是她給你留下了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