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丢人啊,收拾一個安圖居然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羅薩喃喃。他落地之後下意識收斂起身上惡魔的特征,這讓他看起來像是個重傷瀕死的人類少年,“你哭啦?怎麼被吓成這樣?”
“别說話了,還能站起來麼?”西萊沙用力抹了下在眼眶周圍打轉的淚水,她看着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的聖騎士,“我先帶你離開這兒。”
鑄鐵劍不知去向,她便撿起羅薩之前掉落的那根荊棘尖刺。魔族的武器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打造成的,比她想象中要輕很多。
從街巷中湧出的除了身披紅白兩色铠甲的騎兵之外,還有穿着黑色長袍的神職人員。他們舉着裝填好特殊子彈的銀色手铳,镌刻在铳身上的銘文散發出白魔法特有的純淨光輝。
“這些人類看見你和惡魔在一起了。”羅薩恢複了一點力氣,分外不合時宜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天使小姐,這下你可真的要被當成女巫了。”
“都到這種時候了,哪還有心情想這種事?”西萊沙哭笑不得,“你想落到拉蘭教廷的手裡嗎?再不跑就真的來不及了。”
“好吧……紅!”羅薩低吼了一聲。這個名字仿佛一句咒語,眼前平整的地面陡然開裂,飛濺的碎石之間亮起龐大的金紅色法陣,鋼鐵般的巨獸在法陣中央昂起頭,巴掌大小的鱗片上折射出耀眼的火光。
騎士的戰馬在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變成了火柴玩具,而神父火铳中迸出的子彈甚至都無法在龍鱗上留下痕迹。
遠處圍觀的人群驚慌失措地四散而逃,隻有瘋女人卡裡斯在角落裡歇斯底裡地大笑,“我就說她是女巫!她果然将自己獻祭給了惡魔!”
紅龍威懾似的發出一聲咆哮,吐息之間火星四濺,将四周的敵人逼得齊齊後退。
西萊沙攙扶着羅薩跳到巨獸的脊背上,巨獸等他們站穩之後才展開雙翼攪起一陣狂風,帶着兩個人直沖向天際。
西萊沙撫摸着身下巨獸冰冷的鱗片,人們驚恐的叫喊和瘋子的大笑聲遠去了,鎮子上縱橫交錯的房子和街道也遠去了,連她最熟悉的,圖書館和坍塌了一半的鐘樓也逐漸化為黑點。
她低頭看着這一切,腳下是一片黃綠交織的廣闊平原,偶爾飄過幾片雲層,模模糊糊的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羅薩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好在他身上那些對于人類來說足以緻命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融化的血肉蠕動着生長包裹住裸露在外的骨頭,這一過程産生的熱量,甚至讓西萊沙在魔鬼冰冷的身軀上感覺到一陣暖意。
神說,我已經給你們權柄可以踐踏蛇和蠍子,又勝過仇敵一切的能力,斷沒有什麼能害你們。
神所送給她的救贖……原來是一個魔鬼麼?
“别哭,西萊沙。”羅薩有些疲憊地睜開眼,“那些人不值得你哭。”
她一愣,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我很害怕……我明明知道你會幫我,還得寸進尺要你為我做更多事。”西萊沙帶着哭腔說,“都怪我才讓你受這麼重的傷。”
羅薩看起來有些意外。
“我沒事,這些傷很快就能恢複。”他頓了頓,語氣微妙,“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舍不得這裡。”
“我曾經想象過,以後自己如果厭倦了旺普小鎮的生活,就離開這裡繼續去冒險。”西萊沙擡手把眼淚擦幹,然後将手掌墊在羅薩的腦後試圖讓他躺得舒服些。
“想像自己将守夜人的身份交出去,同米娜安告别,然後再獨自踏上不知去往何處的旅途……”她繼續往下說,“但唯獨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樣,在把一切弄得一團糟之後騎着龍狼狽地逃走。”
羅薩靜靜地看着她,“你就那麼喜歡這裡麼?”
“也許沒那麼喜歡。”西萊沙苦笑,“隻是我流浪了許多年,隻找到這麼一個能安身的地方。”
“你以後會有新的家,不會像灰鉛筆那麼大,但是可以按照你的喜好裝飾房子,或者在院子裡種滿草莓。”羅薩的聲音很輕,像是在給她編織一場美好的夢境,“你也會有新的人類朋友,你可以帶她來家裡喝下午茶,請她看你新養的花。”
他的話似乎帶有一種催眠的效果,西萊沙開始昏昏欲睡起來。羅薩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指尖輕輕撫過她的眉心,“休息一會兒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西萊沙下意識點了點頭。
“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裡?”羅薩輕笑了一聲,“我可是魔鬼,帶你去地獄也沒關系?”
“随便吧。”催眠的魔法見效很快,西萊沙緩慢地合上眼睛,夢呓似的輕聲說了一句,“羅薩,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女孩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羅薩伸手幫她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整齊掖到耳後,柔軟的銀發纏繞在他指尖宛如某種溫柔的挽留。
他低頭在那人的唇上印下極輕的一個吻,“我也愛你。”
紅龍仿佛有所感應似的降到了雲層之下飛行,周圍風聲漸漸平息,西萊沙在巨獸的脊背上安然熟睡,對于前路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