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法師的話讓西萊沙有點不安,她正在猶豫要不要走過去看一眼,魯爾迪便再次舉起那根短而粗的法杖在半空中轉了幾圈,頂端的面目猙獰的獸頭慢慢張開嘴,獠牙間嘭地吐出一團熒綠色的光屑。
仿佛由光組成的熒綠色粉末紛紛揚揚地散落到衆人身上,驅散了萦繞在人群中的淡淡死氣。
西萊沙熄滅了手心的光暈,此時頭頂的月亮已經變換了位置,有一線銀白色的光穿透高大的樹冠和密密麻麻的藤蔓照到這一片空地,也照亮了這些逐漸開始“複蘇”的人們。
“真他媽的冷。”尼坦格一邊搓着胳膊一邊抱怨說,“再過一會兒老子就要變成冰棍了。”
主動承擔屍化的詛咒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裡,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有些不适。好在當天夜裡再沒有什麼意外發生,當黎明灰白色的霧氣在這片森林裡彌漫開時,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松了口氣,隻覺得這個夜晚格外漫長。
“準備出發。”兩天兩夜沒合過眼的隊長看起來沒有半點疲态,他顯然也并不打算讓這群神經緊繃了一整晚的同伴休息,“再走個大半天應該就能離開這裡了。”
對此沒有人提出異議,他們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天亮之後那些暗中環伺的黑色鬼影重又回到了地底,隊長掏出羅盤核對了一下方向,羅薩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枚羅盤,眉微微皺了起來。
“我們也跟上。”西萊沙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她沒有太靠近那支隊伍,而是保持在一個對于人類來說相對“安全”的距離。
昨晚“攤牌”之後她和這些人便算是競争對手的關系,那些傭兵們現在沒有動手不代表以後不會發難,在人間流浪了将近六十年的她對人類依舊懷有善意,卻也深知人性中陰暗的一面如何可怖。
她沒想到的是有人會故意落後隊伍幾步站在前方等她。
“西萊沙。”銀發青年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真心實意的擔憂,“你們為什麼沒有按照我說的方法掉頭回去?”
“之前騙了你,克洛沁,實在對不住。”西萊沙隻得苦笑,“但我們有自己的事要做。”
“這個地方很危險,有很多冒險者都葬身于此。”克洛沁緊皺着眉,顯然還在試圖說服她,“我并不是懷疑你們的實力,隻不過你們既然有辦法穿過夜晚的森林,現在掉頭回去也許還——”
“門已經關上了。”西萊沙盯着那人的眼睛,試圖在其中找到有用的信息。克洛沁果然愣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你們也是為了高迪古國遺迹而來的吧?”
西萊沙壓根就沒聽說過什麼高迪古國,而克洛沁顯然将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盤踞在那片遺迹上的蛇發女的确珍貴,但能活着到達那裡的盜寶者少之又少。”銀發青年歎了口氣,“每一個死于此地的冒險家都曾認為自己是幸運者。”
頓了頓,他又說:“你既然知道門,應該也知道這裡不再是人間,在這種地方發生什麼都有可能。西萊沙,如果你和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到最後很有可能……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場面。”
“我也不希望陷入人類之間的厮殺。”西萊沙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這恐怕不是我們單方面能決定的,你也許應該先去考慮說服你的隊友們。”
“我會嘗試說服他們的。”克洛沁認真地回答,“我從來都不覺得遺迹和财寶會比人的生命更為重要。”
西萊沙忽地覺得銀發青年那雙堅毅的翠綠色眼睛有點熟悉,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從某個角度來看,克洛沁·斯裡多很像是幾十年前還是“人類”時期的自己。
然而過去的自己起碼還有可以互相交付後背的同伴,克洛沁加入的這支隊伍卻顯然是貌合神離,各懷心思。
這麼一想,她頓時對眼前的青年産生了一絲憐憫。
“你該回去了,克洛沁,跟我說太多的話當心被隊友當成叛徒,他們會誤以為你我之間在勾結圖謀什麼。”西萊沙了解傭兵之間那些不成文的規矩,準備盡快結束這段對話,“接下來的旅途中我們還會有合作的機會,到時候還請多關照。”
“無論到了什麼地方,保護女人和小孩都是理所應當的事。”銀發的賞金獵人微微一笑,“我會恪守這個承諾的。”
“謝謝。”西萊沙說着回過頭,“羅薩,我們……嗯?”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難怪同克洛沁對話的過程一直沒人插嘴,因為羅薩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與此同時,正在前進中的傭兵隊伍遭遇了一場小小的意外。
一枚碩大的鳥巢從樹梢上掉了下來,徑直砸向走在隊伍最前面,正在低頭看着羅盤的隊長。盡管他及時拔刀上挑将那個可能搭建得不太牢固的鳥窩劈成兩半,這一舉動卻激怒了剛剛覓食歸來的兩隻成鳥。
它們撲棱着翅膀毫不猶豫地對着下面的傭兵們展開攻擊,從尖喙中噴射出帶有腐蝕性的黏液,傭兵們不得不狼狽地抱着頭四處躲避。
沒人看清黑發青年是如何出現在人群之中的,就像鲨魚悄然遊入沙丁魚群,等人們回過神時,青年已經幽靈一般站在隊長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