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薩一擡手,之前讓他感覺到異樣的東西便自動飛到他的掌心。那是一枚樣式古舊的木頭盒子,掀開盒蓋之後能看到嵌在裡面的羅盤。奇怪的是羅盤上沒有刻度,中央那根指針的材質也有些特别,像是由骨頭打磨而成的。
羅薩莫名感覺到一陣戰栗,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人類會對先祖的墓碑和魂靈肅然起敬,那是生者對于亡靈一種本能的敬畏。
後頸處掠過一絲涼風,不用回頭他就能感覺到有刀尖指着自己,上面帶着淡淡的血腥氣。
“那是我的東西。”隊長右手握刀,左手向前伸出,手心張開,“還給我。”
那兩隻可憐的鳥此時已經被菲裡奧特的魔法燒成了焦炭。許多年不曾被人拿刀指着的羅薩瞥了一眼正在朝這邊趕來的西萊沙,強忍着把那柄刀連同劍的主人一起撕碎的沖動。
“這不是你該拿着的東西。”他随手将羅盤抛了回去,用一種傲慢的語氣說,“指針的盡頭是地獄。”
隊長确認羅盤沒有被損壞之後這才收刀,然後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剛好同迎面跑過來的西萊沙擦肩而過。
“你沒事吧?”西萊沙匆忙地檢查了一下羅薩的後頸,生怕哪裡被擦破了個皮惹得這位惡魔一個不高興對人類展開報複。
“那枚羅盤的指針來源于一位被污染的高階魔族的翼骨。”羅薩不但沒有生氣,還露出一副饒有興趣的神情,“居然将這種東西做成指針,難怪能一直為他指路。”
“指向死骸污染的源頭嗎?”西萊沙隐隐不安。她忽地産生一種自己正在被人注視着的感覺,于是下意識側過頭,正迎上一道充滿惡意的貪婪視線。
“歡迎你加入,這位小姐。”盯着她的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油膩膩的聲音讓人感覺分外不适。他學着紳士的模樣朝西萊沙鞠了一個滑稽的躬,“艾曼随時可以為你服務,當然,最好是在晚上。”
“我現在就可以讓他遭遇意外死去,以某種不太體面的方式。”羅薩的表情像是看見餐桌上出現一隻蟑螂,好在語氣還算心平氣和。
西萊沙不想理會陌生人無聊的騷擾,拽着羅薩的手重新同那群傭兵拉開一段距離。不過這顯然并不能阻止接下來的試探。擋住前方去路的是一名身材消瘦的紅發青年,一支斜過的樹枝恰好遮住了那人的臉,菲裡奧特伸手将低垂着的枝葉撥開,淺金色的瞳孔在暗處有些發亮。
陌生魔族的氣息讓西萊沙下意識繃緊了身體,不過菲裡奧特看上去并沒有挑起争端的打算,“打擾一下。”他望向羅薩,語氣誠懇,“可以單獨同您說幾句話嗎?”
位于深谷之中的地下森林即使在白天也是一片昏暗,參天的古樹投下大片陰影,樹根處生長着大片形狀類似人腦的真菌,正在緩慢蠕動着吞噬一具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屍體。
這樣詭異的場景對于兩位來自地獄的惡魔來說顯然已經司空見慣,菲裡奧特剛一脫離其他人的視線便按照魔族的禮節向那人行禮,“輔政官大人,之前在那個天使面前沒敢同您說太多話,我沒想到會在人間遇到您。”
“你認識我?”羅薩倒是有些意外,“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
“我曾在薩頓城的慶典中見過您一面,當時的您站在撒旦大人身邊。”菲裡奧特不敢擡眼看他,隻得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加西亞大人,您在地獄很有名。”
“我在地獄的名聲并不好。”羅薩哂笑,視線落到那人一側的肩膀上,“你身上的枷鎖很麻煩,被人類欺騙了?”
“也不全是,算是自願的吧,隻不過現在有點後悔了。”菲裡奧特苦笑。他猶豫着窺了一下那人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說,“我想求您的正是這件事。”
羅薩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我看您似乎對前方的高迪遺迹感興趣,作為報答,我會帶您去探索那個地方。”菲裡奧特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飛快地抛出自己的籌碼。
羅薩一挑眉,語氣并沒有什麼起伏,“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對人類的古迹感興趣?”
“高迪遺迹上出現了一道通往地獄的裂縫,您看到沿途那些生物了,它們正是來自于那裡。”菲裡奧特的語氣之中流露出一絲恐懼,“但那不是普通的裂縫,它連接地獄的那個地方,曾經發生過天災。”
見眼前的大人終于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情,菲裡奧特這才繼續往下說,“我聽說撒旦大人一直在追查天災的消息,如果這個情報有用的話……”
“我可以幫你斬斷和人類的契約。”羅薩淡淡地說,“在這之前,先和我說說那個地方的事吧。”
“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菲裡奧特居然還要背着我。”
聽到這個聲音西萊沙吓了一跳,她根本沒意識到那個洋娃娃一樣詭異的小女孩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克拉拉正一臉煩躁地盯着菲裡奧特和羅薩離開的方向,神色透出幾分怨毒。
“算啦,不管他們。”小女孩像是最優秀的戲劇演員那樣一秒變臉,恢複甜甜的笑容轉向西萊沙,“我聽菲裡奧特說,你身邊也有那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