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雖看着精瘦,渾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氣,刀劍砍在身上恍若未覺,隻一味向前厮殺。
執嫣見他臂膀見血,勒馬掉頭往來路返回。
面對訓練有序的死士,向雲開又要退敵又要分心護着自己,任他以一當十,終非長久之計。這些人旨在高駿,不應把向雲開牽連其中。
執嫣夾緊馬腹掉頭向前,死士們紛紛打馬追來。
驿舍方向隐隐有白點躍近,倏爾銀光一閃,定睛細看,竟是箭簇。
執嫣連忙伏底身體,箭矢正擦過頭頂,落向身後。死士接連從馬上甩落,執嫣再回頭,向雲開的身影已漸行漸遠。
高駿來到她身側,不耐道:“這些人怎麼殺不死?你身上可有利器?”
執嫣仰面躲過一刀,蹙眉反問:“高校尉上陣殺敵不帶兵刃?”
高駿擡弓格擋住愈發狠厲的殺招,一躍坐到執嫣身後,奪過她手上缰繩,揚鞭揮打過死士,策馬繞過一處密林,将人甩出老遠。
馬蹄停下,冷風打在額頭,衣物已被冷汗浸濕。耳邊心跳聲清晰可聞,笃笃入耳,不知是自己的還是身後之人的。
執嫣挺身與他拉開距離,高駿突然手臂一緊,在她耳畔沉聲威脅道:“前方有埋伏,以寡敵衆不利突圍,你趕緊回驿舍找固榮!否則我一死,他們轉頭追上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旋即哨聲起,一匹白馬破風而來。腰間驟然收緊,一雙有力的手臂勾住她的腰肢,落到白玉骢上。
還沒坐穩,叢林間又殺出另一批死士,執嫣急忙拽緊缰繩,頭也不回地往驿舍奔馳而去。
她本不想顧高駿死活,可方才被甩開的死士業已追來,殺招更狠。誠如他所說,他若一死,自己也難活命。
執嫣攀緊馬鞍,回身踢上一人後腦,足尖一勾踢開他手上的刀,飛身接住又坐回馬上,重重一拍馬屁股。
“好馬兒,先給你主人送把兵刃,我們再去搬救兵!”
白玉骢耳朵一抖,徑直去往密林深處。
弓箭不宜近戰,觸手可及的枝條一打就斷,高駿邊赤手空拳對抗着死士,滿地物色合适的粗枝。若非跨下馬駒配合靈活,早已力不從心。
遠處又有馬蹄聲踏近,正思忖着那公主會不會就此逃命,就見她騎着白玉骢,揚臂一甩,高喊道:“高校尉,接住了!”
高駿打退眼前幾人,足尖點過幾人肩頭,握住刀柄,坐回馬上。
執嫣見林中死士幾乎一人不少,已覺出蹊跷。
腦海裡閃過方才所見倒地不起的屍體,皆是一箭穿喉,不由出言提醒。
“高校尉,蛇打七寸,一劍封喉才能徹底殺死這些死士。”
高駿一個後擺腿踢翻來人,嘴上埋怨執嫣多事,轉身以手中利刃替她開道。
白玉骢配合執嫣突出重圍,等固榮帶人趕到林中,高駿正扒開一個死士的衣襟,藤蔓般猙獰的黑色紋路自頸間向下蔓延,止步于心口。
吩咐固榮将人埋了,高駿張弓搭箭,緩緩拉開,瞄準跟在隊伍後面的執嫣。
呼吸尚未平複,執嫣見他眼中殺意一閃而過,當即怒道:“高校尉,過河拆橋并非君子所為!”
高駿滿弓,帶着幾分戲谑笑道:“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君子。”
話音未落,箭已離弦,身後傳來固榮洪亮的笑聲:“老大,中了,一箭雙雕!就是人多肉少,都不夠給兄弟們塞牙縫的!”
知道高駿戲弄自己,執嫣不再說話,剜他一眼,扭頭就走。
死士身上的黑色紋路,她曾在執岚身上見過。
暗牢幽森,他滿臉幹涸血迹,黑色紋路不甚明晰。在腦海中仔細相較,顔色形狀卻所差無幾。
執岚受了刑,勉力凝神才能對自己說上幾句話,當時隻當他太過虛弱,如今想來,不知是不是也中了毒。
擡頭迢迢銀漢,不見天狼閃爍,執嫣心中忐忑不安。
若非謊稱山輿圖在高駿身上,也試探不出阿金對自己的殺心。
這些人招招緻命,見到自己殺招愈發狠毒,恐怕阿金就沒想讓自己活着回去。
他們雖是天胤面孔,确是聽命于阿金,不該不認得向雲開,為何對他也狠下殺手?難道世間真有控人心神的毒藥,能讓人不分親疏,隻做殺人利器?
哨聲響,跨下白玉骢扭頭轉向,直奔高駿而去。
執嫣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竟還乘在高駿馬上。
高駿并腿一緊,策馬上前,拉過她的缰繩容二馬并駕:“公主養尊處優,是在何處習得如此好的騎術?”
“曜辰尚武,男女老少人人能騎善射,有何稀奇?”
“能騎馬不稀奇,可既能騎馬,又能辨識人心,這就耐人尋味了。”
知他說的是自己阻他帶兵救火之事,執嫣心中苦笑,那哪是什麼辨識人心,不過是人在局中,被逼到絕路不得已做出的選擇。
向雲開城門射殺,阿金派出死士,已然讓她看清自己當下形勢。
執岚生死未蔔,身上餘毒未除,自己怎甘赴死。
高駿對自己雖有敵意,但兩國尚未擊鼓開戰,他又護送和親,不會真的殺自己。
況且他骁勇有餘,謀略不足,在他身上下功夫,找到山輿圖的機會也多些。
“高校尉說我辨識人心,可我卻看不懂高校尉的心。”
執嫣握住缰繩,猛然拉拽,引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