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公主,如今已是曜辰王主,雪漪一死,自己和執岚插翅難飛。
雪漪夜夜夢魇,足迹隻在殿中輾轉,從未跨出過門檻半步。
若說是雪漪指使宇文鸢攻讦邊關,倒更像是宇文鸢借着保護的由頭将她軟禁。
宇文鸢對外是俯首稱臣的恭敬子侄,卻是真正手握權柄的曜辰之主。
執嫣胸口沉沉,仿佛陷進一個巨大的陰謀中,進是懸崖,退是深淵。
她撫着刺痛的心口,案前忽多出一個人影。執嫣正要動手,被那人攥住手腕。
“跟我走,離開王都。”
執嫣抽回手再次出招,向雲開沒躲,被打得悶哼一聲,再次攥緊她的手腕:“你想待在這裡一輩子嗎?”
執嫣餘怒未消,匆匆掃過兩卷帛書,帶着執岚随向雲開離開。
從暗道出來時,天色已黑,馬匹已候在外。
蹄音穿越荒山戈壁,執嫣坐在執岚身後,直到他渾身抽搐,終于忍不住叫停。
執岚面色鐵青,眼睛僵直地望向前方,烏黑的眸子早已失去往日光澤。他将自己蜷縮起來,像是條冬眠的蛇。
向雲開伸手一探,執岚已渾身冰涼,卻毫無顫意。
他解下外衣披在執岚身上,欲同執嫣換馬,見她踟蹰,沉聲道:“相信我。”
執嫣望一眼執岚,扶鞍上馬,跟在他身後一刻不停。
天狼山沒有春秋,盛夏一過,便是漫長無盡的冬日。
寒風飒飒割面,執嫣恍若未覺,直到馬蹄停下,進入點着爐火的石屋,她才呼出一口白氣,渾身顫抖起來。
喝下一碗熱水,見執岚緩緩直起身,她終于松一口氣。
向雲開遞來傷藥,執嫣一低頭,才發現胸口一片殷紅。
她無聲接過,側過身去上藥。染了血的淨布纏回胸口,正勉強打結,忽然伸來一雙手,助她系緊。
火光閃爍,将銳利的眉眼映出暖色,向雲開擡眼,琥珀色的眸子襯得一雙黑眸清冷如水。
“那日,我不知道馬上之人是你。”
氣息打在臉上,柔得執嫣顫了顫睫毛。
她應了聲,穿好衣衫,又聽他道:“和親那日,我才知道替嫁之人是你。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執嫣打斷他,垂下眼,“你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沉默許久,執嫣走到執岚身邊,搓着他冰涼的雙手,輕聲一笑。
柴火劈啪作響,星火升空,消失不見。
“我原本以為,遇到你,是執岚之幸,是我之幸。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我們的不幸,起初都源自向狄,源自曜辰。”
向雲開靜靜凝着她,接受着她撥雲見月的審判。
因陳山勢險要,懷抱湖泊牧場,地處兩國交界,是塊必争之地。
當年向狄占山屠城,押解幾百戰俘長途跋涉穿越天狼山,最後隻剩下寥寥數人。
他在谷地接應,撞見奄奄一息的二人,帶回了将軍府。
向狄親自操練戰俘,一番揀選後,隻有執岚活了下來。
向雲開從一開始就知道,執岚是他的影子,随時可以換他生,替他死。
可人非草木,執岚數次為自己出生入死,向雲開做不到無動于衷。
他一次次後悔自己的心軟,又一次次在後悔中對執嫣伸出手。
西關之戰,向狄戰死,他得到信報,一箭射死被誘入陷阱的高裕。
本該乘勝追擊,王诏下達,卻讓他鳴金收兵,班師回朝。
他夜闖王庭,見到先王橫屍王殿,灼華公主護在劍鋒染血的執岚身前,阻止宇文鸢将他帶走。
宇文鸢同自己做了個交易,用兵權和執岚的命,換他的忠誠和擁立。
宇文鸢本在天胤為質,一潛逃回曜辰,先王便遇刺身亡。他秘不發喪,僞造和親诏書,處心積慮要對付天胤。
看到執嫣的臉出現在和親的隊伍中,向雲開至今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情緒。
他潛入天胤,數次想帶她離開,她卻再也不像從前一樣,毫不遲疑同他上馬。
直到他見到性命垂危的執岚,才知宇文鸢詭計多端,早已與天胤勾結,意在讓向家軍全軍覆滅。
他本想趁疊浪關空虛盡快攻陷,卻被她打亂計劃,刺傷手臂。
也幸而被她刺傷了手臂,那一箭沒能射中要害,他終于如願将她帶回曜辰,将她和執岚藏在燭雲台,受公主庇護。
“我從未想過讓你死在天胤,也從未想過像我阿大一樣,屠戮因陳。”
執嫣手上一頓,聽他繼續道:“如果早知道和親之人是你,我會不惜一切把你帶走。無論是作為阿大的獨子,還是曜辰的将軍。”
他言辭鄭重,震蕩得執嫣心頭發疼,她擡眼直視向雲開,聲音已然喑啞作顫:“不惜一切?也不惜舍棄因陳山輿圖嗎?”
“宇文鸢讓你去和親,是為因陳山輿圖?”
話音剛落,執嫣隻覺掌心一顫,執岚空洞的眼裡映着火光,殘缺不全的手用了十分的力道,緊緊掐住執嫣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