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是個性子急的,見那姑娘坐着也不起身,便徑直走到沙發跟前。
“姑娘,手伸出來我把把脈。
顧容璟被王主任遮擋住了視線,于是朝着左邊挪了幾步。
沒想到,側邊上一人突然斜着肩撞了上來。
顧容璟一時不注意,沒來得及避開。
但她下盤極穩,被人猛力撞上之後,身形卻紋絲不動,反倒是撞她的那個人後退了一步,“嘶”了一聲。
顧容璟明知那人是故意撞過來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這身内勁雖然隻剩下了十分之一,卻也足夠讓那人疼上一陣了。
出于禮貌,她并沒有在病房裡面同那人過多糾纏,隻說了一聲“抱歉”,之後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病人身上。
顧煜宸自打顧容璟進門那一刻便盯上了她。
他這姐姐往日裡遇見他都是繞着道走的,今日不知怎麼的,居然撞到跟前來了。
顧煜宸瞧不慣她那目中無人,不把自己當回事的樣子。
于是他主動出擊,打算給她個小教訓,讓她知道誰才是顧家真正的接班人。
卻不料反倒讓自己丢了臉。
他沖着顧容璟橫眉瞪眼,卻也不敢真把她怎麼樣。
這丫頭雖是個外面長大的野丫頭,但是比起自己,老頭子卻顯然更偏袒她。
若是真把她惹急了,鬧到老頭子那裡去……
顧煜宸記起三年前這丫頭剛被認回來,自己就差點被“流放”出去的那一次。
算了,這種事情有過一次就夠了。
室内的這群人哪個不是人精,對于面前這兩人造成的這番不大不小的動靜,都視如無睹。
反倒是那一直低頭窩着的姑娘聞聲擡了擡眼。
顔溪聽見顧煜宸的那聲悶哼,不知是誰又觸了這位少爺的黴頭。
擡頭一瞧,剛好一眼撞見了顧容璟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和那雙似乎能攝人心魄的黑色瞳仁。
顔溪隻瞧了一眼便又縮了回去。
這個人應該就是先前那個被稱為“小顧”的年輕女醫生了。
但是她似乎并沒有把這位人人都捧着的顧少爺當回事。
而那位顧少爺,明顯吃了虧卻也沒有吭聲,似乎對她有所忌憚。
王主任還在認真診脈。
顧容璟後知後覺回想起,剛才撞他的那個人,似乎是她認得的。
想了好半天,才記起那人好像是“她”的兄弟。
也不怪顧容璟想不起來,這姐弟二人似乎感情并不怎麼樣,平日裡基本都不來往。
在顧容璟的記憶裡,顧煜宸和顧家的其它人差不多,和陌生人沒有太大區别。
三年前,原來那個顧容璟從國外學醫回來,通過導師的介紹進了仁愛。
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仁愛的董事長顧逸夫。
顧逸夫一見她就走不動道,主動問起了她的情況。
顧容璟當時年輕,又剛好在JAMA上發表了一篇論文,獲得了業内的廣泛關注。
本以為顧逸夫此番舉動是起了愛才之心,哪知一周之後,一份親子鑒定的報告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顧容璟至今都不知道顧逸夫是從什麼地方得到了她的基因樣本。
或許是她在醫院體檢時候留下的血液,又或許是兩人交談時候顧逸夫偷偷從她身上拿到了什麼。
總之,顧逸夫言之鑿鑿的認定了自己就是他的女兒。
顧容璟本來不肯相信。
但是當顧逸夫拿出那張他同顧容璟母親年輕時候的合照,并且當着她的面扯下一根頭發,十分肯定的告訴她,不信的話可以再去做一個鑒定的時候,事實便顯得不容懷疑了。
顧容顧當然認得出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
那張臉同她有七八分的相似。
顧逸夫想必也是認出了這張臉,又聽說她叫顧容璟,這才起了疑心。
顧容璟從小是被母親一個人帶大的。
她不是沒有問過關于父親的事,但是母親總是淡淡的告訴她,他在顧容璟出生之前就已經死了。
顧容璟也就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遺腹子。
真沒想到她竟然有一天還能再見到一位活生生的父親,而他竟然還是顧氏集團的領頭人。
顧容璟已經沒有機會再去向她的母親求證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母親早在她出國念書的那一年就因病去世了。
自顧容璟有記憶以來,母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她也因此選擇了成為一名醫生。
隻不過這名醫生最終并沒能治好她母親的病,甚至連她的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
這件事一直是顧容璟心中的遺恨,她沒有一天不因此怨恨自己。
于是她拼了命的在醫學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似乎不多治幾個病人,便對不起她那死去的母親一樣。
但是自打顧逸夫出現之後,顧容璟身上的這股恨就有一部分慢慢轉移了。
她厭恨面前那個缺席了二十多年卻又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父親。
也厭恨那個據說是他取的名字。
更厭恨顧家的每一個人。
所以當顧逸夫上趕着要給她錢,給她房子的時候,她都沒有拒絕。
這是他欠她們的,至少,是他欠母親的。
顧容璟回想起顧煜宸這個名字,便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顧逸夫。
對于顧家的這一群人,她倒是沒有原主那樣濃烈的恨意,反倒是覺得,有家人可以恨也是一件十分不錯的事情。
所以當顧煜宸咬牙恨恨瞪着她的時候,顧容璟甚至好奇多看了他幾眼。
王主任的診斷結論此時已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