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急,門都來不及關,兩指厚的毛玻璃門半開着,冷風呼嘯着灌進來,沖淡了從廚房蔓延出來的惡臭。
封燦打了個寒戰。
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心底冒了出來。現在餐廳裡露臉的隻有兩隻鬼,充其量還有一個後廚。現在年輕力壯的外賣員離開了,隻剩服務生在守店。
他偷偷看了一眼服務生腳上的細高跟鞋。
現在餐廳門大開着,而他與門口隻有三四米的距離,如果趁着這個機會逃出去,服務生不一定能在第一時間追上他,廚師從廚房跑出來也需要時間。
就算最後無法安全逃離,也可以趁着在外面的寶貴時間打電話救援。餐廳裡可以屏蔽信号,他不相信整條大街都能屏蔽信号。
封燦深吸了口氣,沒有猶豫,拉開凳子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餐廳門口,同時按下“091”的撥号鍵。
一切順利。
下一秒,一個沒有眼白的骷髅突然出現在視線中央。
冷汗唰得冒了出來,封燦下意識後退一步,被身後的台階絆倒,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面上。
那是一個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臉頰與眼窩凹陷,幾乎瘦得皮包骨頭,四肢卻浮腫粗大,軟膠手套和雨靴無法完整的套在四肢上,隻能疊堆在手腕與腳腕的位置,縫隙裡滿是醬油色的污垢,全身散發着廚餘垃圾的難聞氣味。
他像個身體不協調的龐大怪物,正拖着一個半人高的密封白桶,白桶面裝着三分之二的暗色液體,軟.肉似的東西在液體中搖晃,像是某種動物的器官。
廚師。
頭皮一陣發麻,封燦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手腳并用的爬起來,正想往外逃,小腿卻被一隻沾滿黏液的手猛地抓住。
廚師嘴裡嘟嘟囔囔說着什麼,抓着他的腿,将人直接拖進了餐廳。
電話仍然沒有撥通。
“救命啊!救命啊!”絕望與恐懼瞬間沖破了心理防線,任憑封燦怎麼喊,廚師都沒有任何反應。
餐廳門重新關上,黑夜消失在毛玻璃中。
柔和明亮的燈光重新包裹住餐廳,前台的服務生看到廚師回來,眼睛彎了彎,“今天回來得這麼早,汪師傅。”
汪師傅拘謹地笑了笑,接着提起封燦的腿,“撿了塊鮮肉。”
“撿的肉不可以給客人吃。”
“我知道我知道,一會兒剔骨剝皮,洗幹淨點兒,咱們自個兒加宵夜……”
尾音才落,接着“砰”地一聲。
封燦抓起鐵凳子,對準汪師傅的腦袋用力砸下去。
汪師傅笨拙的身體踉跄了一下,重心不穩,一頭撞在了前台櫃子上。
餐廳裡頓時亂成一團,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從左側走廊深處傳出來。
封燦連滾帶爬撲到餐廳門口,門卻打不開了,閉合處連一絲風吹都感受不到,像是被死死黏在了一起。
裡衣被冷汗濕透,他看着手拖凳子一步步逼近的廚師,大腦飛速旋轉,試圖尋找最後的生機。
門窗被鎖死,現在隻有左右兩條通道可走。外賣員從右側通道裡拿出的保溫箱,說明右側大概率是廚房。左側有哭泣聲,不管是什麼,肯定在鬧鬼!
他飛快思考着,在被廚師與服務員形成前後夾擊之前沖向右側走廊。
廚房是重油重煙的地方,很可能會有窗戶,如果幸運的話,他能直接翻窗逃跑。再不濟,好歹會有大大小小的刀具,他也能撿一把防身。
封燦以最快速度沖進廚房。
燈是亮的,透着冷色調。沒有窗戶,桌子上堆積着肉塊和内髒,血水混着污垢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
強烈的五感沖擊刺激着封燦的大腦,他實在沒忍住,彎下腰一陣幹嘔。
廚師很快追了進來。他的四肢更加腫脹,像膨化食品在滾燙油鍋裡燙起的巨泡,皮膚脹得幾乎透明,裡面積滿了液體。
幹癟的頭顱幾乎要頂到門框上,他将自己擠進廚房,兩隻手臂同時伸進來,章魚觸手般,以極快速度纏繞住封燦的身體。
電光火石間,什麼都來不及了,封燦驚慌失措的慘叫着,本能抓住身旁的冷凍櫃把手。
身體受到拉扯,櫃門因為暴力被猛地拉開。
冷氣襲來的瞬間,一聲槍響突然從耳邊炸開,接着傳來類似水氣球破裂的聲音。
拉扯他的力道突然消失,封燦随着慣性一頭紮進冷凍櫃裡。
額頭一陣劇痛。
封燦慘叫了一聲,擡起頭,又立刻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他撞在了一個……
深紅色的饅頭上。
高馬尾的黑發女子手持饅頭将他推出冷凍櫃,不緊不慢地給槍上膛,漆黑的眼睛盯着廚師,緩緩吐出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