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小宣的聲音依然很輕,此刻卻透着一股詭異的空靈。
她的表情痛苦又無助,似乎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道歉聲卻那樣的小心,不敢把負面情緒發洩給身邊任何一個人。
“我總是做不好,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會做錯,總會發生……,這樣的事,對不起,我總是……”
“沒有人會總是做不好。”時潇打斷小宣的話,順手替她将脫臼扭曲的手腕接回去。
盡管知道鬼感受不到痛,她還是伸出手指,輕輕替女孩按摩接骨處。
“可是……”
“小宣,你很優秀,”時潇回憶着便利貼最後的日記,小心詢問,“還記得3月8号嗎?”
小宣歪了歪腦袋,她的模樣更加可怖。
“是女人節嗎?”她反問時潇。
時潇默了片刻,才說:“那天,有一名顧客摔倒在洗手間。”
“死了。”小宣下意識地接過話,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些事,“哦,是那一天……”
“發生了什麼?”時潇問。
“他喝醉了,是位男顧客,走錯了衛生間,又在下台階的時候滑倒,腦袋磕在了牆上。”小宣說着,突然轉過身,像一隻受驚吓的兔子,死死盯着第四隔間正對着的瓷闆牆。
那裡有一灘深紅發黑的污漬,如果不仔細看,甚至認不出是血迹。
可怕的男屍早就不在了,那張死氣沉沉的連卻仿佛雕刻進了小宣的腦子裡,日日夜夜,總是忘不了。
“然後呢?”時潇繼續問。
“我幫忙叫了救護車,他的朋友卻鬧着不肯走,我隻能把老闆叫過來,……可是等了很久,老闆怎麼也不來。他們等不及了,把我拖進了衛生間。”
她說到這裡,似乎慢慢回憶了起來,皮膚像屍體一樣膨脹浮腫,整個人變得更加扭曲,神色卻平靜了,沉默了片刻後,繼續說,“那時候店裡隻有我和汪師傅兩個人,他們将我們兩個推搡在一起,指着我們說,如果不是飯菜出了問題,如果不是地面太滑,如果不是衛生間設計不合理,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汪師傅氣不過,和他們争吵,後來打了起來,我……”
她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
那道傷太深了,不知被什麼東西刺破了太陽穴,隐約看得到骨頭。
時潇隐隐猜到了後面的事。
喝醉酒的人下手不知輕重,那幫人為了替朋友出頭,自诩正義的發洩着怒火,汪師傅遭到毆打,無辜的小宣為客人的死賠上了性命。
時潇沒再問下去,她替小宣将頭發整理好,手指挑起額前一縷,為她挽在耳後,“你看,不是你的錯。”
小宣愣了一下。
過了許久,她彎了彎眼角,笑道:“我想也是。”
更難辦了。時潇在心裡歎氣。
放在口袋裡的手握緊槍托,又松開。理智告訴她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鬼,是污染物,而污染物需要一個不留的清除。
可她總是過不去心理關卡。
如果今天是金局長帶隊,必然不會和鬼聊這麼久的時間。按照金局的話來說,
——“這種無意義的行為除了讓你徒增煩惱和工作時長外,沒有任何作用。”
可事實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無法補足的短闆,有時候一輩子都改變不了。
時潇索性放棄了自我鬥争,空着兩隻手走出衛生間,對小宣招手,“走吧,帶你看看現在的新清區川菜館。”
小宣聽話的跟在身後。
她并沒有因為身體的變化喪失理智,依舊思路清晰地與時潇侃侃而談,“後來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他們鬧出了我的案子,老闆也硬氣了,互相扯皮了幾天,最後雙方私了,隻賠了一點點錢。飯店關了一周後又開始正常營業,老闆新招了一位服務生和外賣員。”
“再後來,七月左右的時候,鄰街突然爆發了污染,大家都沒能逃出去。”
時潇點頭應着。
和她猜想的差不多,酒鬼事件讓小宣意外身亡,随後被污染,鬼魂一直留置在廁所的第四個隔間。
這算是單個低階異種形成的小型污染事件,規模極小,幾乎不存在污染風險,沒人報案甚至不會被發覺,小宣就這樣一直“活”在了另一個世界的川菜館中。
直到半年前的四級污染,高濃度污染幾乎覆蓋了整條街道,數千人當場遇害,全體特派員輪班工作了一個月,才勉強清理幹淨。
廚師、新來的服務生與外賣員,整個新清區川菜館淪陷成了一個附屬在四級污染中的小型污染區,但由于場景封閉,污染度較低,所以在大型清理工作中被遺漏了,後面也一直沒有被發現。
直到工作儀和那通恐吓電話,才讓她重新注意到這裡。
時潇這才又想起恐吓電話的事,正打算拿出手機,兜裡的工作儀卻突然響了。
“嘀嘀”——
時潇拿出來查看。
【污染區域:新清區川菜館。】
【任務難度:二級】
【任務進度:100%】
【溫馨提示:任務已完成,是否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