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我殺人了。”
12月17日,剛剛下過一場雪,顆粒狀積雪為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蒙了一層灰白,并不冷,正午的體感溫度在-13℃。
劉霍在雪地裡坐了很久,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流,直到晚上九點,氣溫降到-27℃的時候,撥通了失落者電台的電話。
他想聽到一句安慰,或者說來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理解。
“沒關系”——世界上最簡單的三個字,完整說出口隻需要半秒鐘。
可是沒有。
當他把這六個字抛出來之後,等了足足三分鐘,隻聽到那個陌生的電台主播問他,“你在哪裡?”
我在哪裡?劉霍想。
或許他現在應該坐在家裡的沙發上,那個長年累月被煙與酒浸泡的地方。
或許應該在福利院,他每周要拿出七天時間耗在那裡,從晚上12點一直到第二天晚上12點,他要拿出每天僅有的24小時,去忍受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爆發出的喧鬧聲。
或許他正漫無目的的坐在公園裡,這個他一輩子隻來過兩次的地方。
又或許他現在哪裡也不在。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問題并不對他造成困擾,他沒興趣滿足一個無關人士的好奇心。
他依舊在意着自己的問題。
“主播,我殺人了。”劉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電話另一頭安靜了整整七秒,對方改變了交談策略,“可以詳細說說嗎?”
劉霍笑了一下。
又是這樣。
沒人關心他的狀态,沒人在意他的心情,不論他播出什麼号碼,電話裡的人都隻想千方百計地套取出一個完整的殺人故事,企圖用這個故事把他送進監獄裡。
即便他與電話裡的人并不認識,兩人完全沒有交集。
這種做法好像有個專有名詞,叫什麼來着?
見義勇為?或者是剛正不阿?
劉霍不知道,他隻知道這種行為在他心裡有另一個專有名詞,叫多管閑事。
但今天他突然有興趣多聊幾句。
“可以。”劉霍的語氣像個很好說話的老實人。
他知道自己撥打的是電台熱線,電台直播會對外公布,一旦他吐露點什麼,很快就會被所有人知道。
但他并不在意。
今天新清區下了一場雪,他很想在下雪的時候和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談論點兒什麼。
“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呢……”
劉霍複盤着自己枯燥無味的一生。
“從那個小男孩開始說吧。那是二十年前,小男孩的名字叫軒,那個時候他8歲,我也8歲。”
“我和軒第一次見面,是在福利院門口,他說他是昨天住進的福利院,裡面的環境髒亂差,他簡直不想活了。”
“于是我幫他買了幾顆毒藥丸,放在了福利院門口的垃圾箱上,可惜還沒找到機會告訴他,就被另外幾個小孩偷走了。我遠遠躲着,看着他們将我的東西偷吃進肚子裡,然後很快死了。”
“我意識到我犯了一個錯,這個錯誤讓我損失了幾顆藥丸,還沒能幫助軒解脫。”
“于是我很快想出了另一個辦法,福利院不遠處就有一個列車隧道,我查到了列車的抵達時間表,特意提前半小時把軒約進隧道裡玩,為了不讓他起疑,我還同時約了他的很多夥伴。”
“可惜依舊出了意外,福利院的員工提前找到了他們,在列車駛進隧道前,将他們從隧道裡推了出來。跑得慢的孩子被列車軋死了,包括那位多管閑事的福利院員工。”
“列車的車輪駛過他們的身體,将血肉碾碎成了一片紅霧,什麼都沒留下。可是軒卻跑出來了,我站在隧道不遠處,惡狠狠地看着他。”
“這件事對福利院的影響很大,院長作出了新的規定,不再允許福利院的孩子外出,福利院大門被鎖上了一把沉重的鎖,進出都要進行嚴格的登記。”
“我見不到軒了,沒辦法替他出謀劃策,這讓我很擔心。我必須要見到他,我要想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