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護衛自稱粗人,不懂什麼文人雅集,隻一位帶着我們吃遍長安民間吃食,小姐很是受用,在路邊品嘗水盆羊肉之時竟然比在茶坊品茶時還要開心。
我說韓少爺如今哪兒像什麼文人才子?小姐便從盆裡擡起頭罵我是假清高。
臨走時,小姐還捎帶上幾個現烤的胡餅,說聞着太香了買了路上吃。
出了長安一路向西,在常和的建議我們一行三人抓緊趕路,并未做過多停留。
小姐在馬車上拿出提前預備的輿圖,盤算着還需幾日抵達蘭州。
等駐車休息休息時,小姐拿着圖紙詢問常護衛,若出了蘭州再往西走,這一路是否太平?
常和認真地想了想,問少爺究竟是打算去哪裡?
小姐笑了笑,說打算去敦煌。
二十
臨近蘭州,我問小姐為何執意要去一個遠到輿圖上幾乎看不見的地方?敦煌到底有什麼啊?
小姐不答,隻說到了便知道了。我真的要被小姐急死......
連常護衛都跟着勸小姐,隴右一代如今雖有駐軍比戰争年代太平許多,但是蘭州去敦煌路途太長、一路都是荒漠戈壁,少爺養尊處優,況且還有女子随行,怕是路程艱險難以承受......
小姐最終還是抵不過我和常和的輪番攻擊,決定先到蘭州再做打算。
到了蘭州一條大河穿城而過,常護衛告訴我們這便是黃河。
我震驚,一條河竟然可以這麼長。
小姐笑話我沒見識,說沒想到吧,往日在曆城東京,這一路向西途徑的都是這同一條河流。這河水就這麼一路向西流淌、奔向大海,等多少年後哪怕朝代更替,這條河也始終一直這麼......
常和突然打斷了長篇大論,說少爺其實這河還是會變化的,十年後和十年前河水走向就不太一樣了。
還說俗話說得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而小姐的白眼早也翻了好幾遍了。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這是多年後小姐面對長江說的話,我想此時此景,小姐原是也想表達同樣的意思吧?
明府侍從在接到名帖時并未直接放行,還推說家主不在難以核實身份請我們現行回去,是小姐堅持讓我先進門拜訪少夫人說明情況後才正式請我們進府的。
經年未見,少夫人未有過多變化,隻是身量漸顯孕相十足。
倒是少夫人見小姐之時吓了一跳,幾個月的舟車勞頓下來小姐早不像當年那個深居簡出的東京貴女,何況此時還穿着半新不舊的男裝。
洗去一身風霜,晚上小姐主動去找大少爺請罪。
一進門,小姐就向兄長行了大禮,檢讨自己自作主張、不請自來,實在是思念兄長嫂嫂,也想第一時間見到未來子侄,所以才不遠萬裡、餐風露宿一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才再見到兄長......
我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在少爺面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把自己都給感動了恨不能淚灑當場的時候,少夫人才不顧臉色鐵青的少爺,笑着讓小姐先起身坐下說話。
少爺沉默良久,在小姐重複喚了好幾聲兄長之後,終于還是開了口。
“真拿你沒辦法......這幾天在府上好好呆着,不許亂跑。”
少爺扭過頭扶着頭疼的太陽穴,小姐和少夫人相視一笑,知道少爺這關算是過了。
其實也不用太擔心,小姐從小闖過的禍事何止百件?雖然小姐時長抱怨兄長嚴苛,但是哪次不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小姐啊,不知幾世修來的,有這樣疼愛她的父母兄長......
晚上,小姐和少夫人說着體己話,少爺找到我,問小姐這一路可受過什麼委屈沒有。
我回少爺說小姐一路遊山玩水,很是開心;隻是小姐獨自在曆城居住,時間長了思念老爺夫人和大少爺。
我還說每次小姐在家中收到少爺的書信都會很難過,直到知曉少夫人懷孕之事,便誰也勸不住地一定要趕來蘭州。
少爺聽聞,無奈地笑了,說自己這個妹妹當真是個讨債鬼......
少爺走時還低聲念叨,說小姐之所以收到書信難過,隻怕也并不是因為他這個兄長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