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院中的桂花開得早,才七月便已收了幾茬了。
前幾日收到信,竟是署了王爺的大名,信上說叫我七夕當夜在房中等他。
而去年敦煌和王爺發生過的事仍曆曆在目,恍惚疑惑間、竟不知他此番前來又意欲何為。
夜裡我把小萍勸出去,讓她和常和去外面逛逛。剛關上院門,便見訪客已翻進了院牆,正立于我的桂樹旁盈盈向我笑着。
我左手不便,王爺主動幫我燒水做茶。
我在茶碗裡熏了桂花,他喝過後道微苦,随後卻也說很甘甜。
我告訴他說曆城水好,等入了京就再沒這樣好的泉水做茶了。
似是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他問我是不是舍不得離開曆城。
我沒想瞞他,便點了點頭。
“所以......阿月,你還是不想和我回東京城嗎?”他很認真地問我,我見他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茶碗,想來很是介意我的答案。
我于是擡頭看向他的雙眼,想到和王爺認識這麼久,在揚州、東京城、涼州、沙州......
一直到如今的曆城,一切的一切,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像是月牙泉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風過後滿是漣漪。
複又想起前幾日,時隔多年收到王爺來信時無端回憶起的詩句: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我想,這份情誼,終究是要面對啊。
究竟是從何時起,我心裡竟有了他?
我笑了笑,想着自己真是完了。
我遂起身站起,走到妝奁邊取出了一方錦盒,回身執于桌上,右手向王爺方向推過去。
而王爺似乎有些不敢面對,握住盒蓋問我是何意?
我一愣,才明白過來他定是誤以為我又一次要還扇子給他,忙解釋讓他别誤會、先打開看再說。
于是王爺認命般地打開錦盒,卻見裡面放着我年初、元宵猜燈謎時赢下的玉簪。
“這是我能送給王爺的,屬于我的,最好的東西了。”
“自然比不得平日裡王爺戴的,也比不得王爺送過的那些好東西值錢,但是這畢竟是......”
“我知道,這是你赢來的,對嗎?”王爺搶答道。
于是我複又愣住,忙問他如何知曉。
他回複我說,年初得了皇命來濟州剿匪,便即刻趕來了曆城。
而那日元宵節燈會上,他未敢打擾我,隻在街市上遙遙地注視了我一會,怕我不願見他便出城離開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那天在鐵樹銀花下看到的身影,竟真的是他......
王爺把玉簪放在手上把玩,似是終于放下心來。
接着他立馬把頭上的發冠取下、将玉簪換上。
這夜,王爺穿了碧落色長衫,換上藍田玉簪更顯得清冷脫俗,隻是我突然心下一沉,心裡突然念起了:“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怎麼了,阿月?”王爺見我出神,湊近了問我。
“沒什麼,隻是......有些恍惚罷了。”這也确是實話,放在幾年前在東京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主動贈玉給王爺。
王爺似是想到了什麼,竟突然向我伸出了手,問我他先前送的發簪在何處。
我有些慌,騙他說留在東京城了,他卻不信,不依不饒非要我拿出來,說不然就親自去房裡找......
我怕他當真翻出什麼不該翻的東西來,于是隻得又返回妝台上坐下,從底下暗格裡掏出來那枚祥雲鳳紋的金簪。
剛打開盒子,王爺就徑直走到我身後,取出簪子又一次戴在了我發間。
于是我看着鏡中的男女,頭上戴着互贈的發簪,竟真如一對夫妻般依偎在一處。
金玉良緣,是不是就是這般模樣了?
于是我握住了他下意識護在我肩膀傷處的手,暗自下了決定:
定不能等到往事隻能追憶時,再惘然神傷、遺憾未曾珍惜過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