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我看着眼前數月未見的人,淚如雨下。
似是一擡頭見到我,笑意瞬間從他臉上蓄滿胡須的縫隙中漏出,向雲隙光灑下湖面時那般柔情明亮。
接着他讓身邊的小孩子先走,還張開雙臂示意我給他一個擁抱。
于是我不管身後可能出現的老伯或是旁人,沖過去撲向了他......
“阿月,你這麼早便來了?”王爺的雙手緊貼着我都後頸和背部,又問我:“怎麼今日,穿成了這樣?”
我隻顧哭,沒去仔細思考他說的話,隻以為他是太久沒見我穿男裝不習慣。
“阿月......阿月?”
過了一會兒,突然我感覺到背後托住我的雙臂力道瞬間加重了許多,一時被箍得有些憋氣,便使勁推開了他......
“王爺......喘不過氣兒了......你輕點......”沒等我緩過氣兒,他又用雙手托住了我的臉,還就勢捏了兩下。
“果真是你,阿月......我還以為,剛才在做夢。”他似乎不太相信我的存在,又捋了捋我未盤起的長發。
“可是......你怎麼找到這兒的?你掉下來了?”王爺邊問我,邊下意識地擦去了我眼角的淚痕。
這時鐘頻也趁機走了進來,向王爺行禮,并開始有條理地禀報這一路的始末。
我見王爺聽得認真,想着反正也找到人了不如讓他們主仆先談正事。
剛想站起來,就發現右手被他死死拽住,還被他抽空示意了個眼神、叫我别動。
我這才注意到,王爺的左腿似乎綁着木棍,還一直維持一個姿勢坐着,難道是掉下來時摔斷了腿......
“那天我墜落山崖後便在雪地裡暈倒了,等再醒來已經置身于這洞穴之中。”王爺已聽完鐘頻彙報,也開始講起來自己的經曆。
“我被住在此地村民所救,醒來後本想早日離開,但是腿有傷暫時動不了,就擱置了。”
“這個村子的長者姓白,我請求白老伯送我出去,但是被告知這個村落的村民、都是前朝時起便在此地躲避戰亂的。”
“如今的他們一來不知道出去的路,二來擔憂外界仍在打仗、所以不願出去。所以我隻能留下來安靜養傷,再徐徐圖之。”
果然如此,聽來倒真有一絲武陵奇遇的架勢了。
随後王爺問了不少朝中事和如今大禮的情況,我猜他估計在這裡憋壞了恨不得馬上飛出去。
我于是讓常和幫忙找了兩根長棍,給王爺臨時充當一下拐杖。
走之前,王爺去找白老伯辭行。
王爺勸說老者帶同村村民外出,回到外面的世界生活。
王爺還說了諸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之類的話告誡,我心裡忍不住吐槽,他這才當了一次使臣、就學會打官腔了?
最後王爺提及此地的幼童,說他們長年生活在此、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沒機會讀書寫字,問老伯難道希望自己的子孫們未來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嗎?
我于是想到,我朝建立尚不足百年,按那白老頭的年級估計也是自出生起便在這坑底了。
悠悠數十載,老爺爺可曾向往過外面的天地?
眼前的耄耋老人似是終被觸動,答應王爺會和村名商議出去之事。
王爺走前又答謝了救命之恩,老伯卻說無需在意。
白老爺爺還說此處地下水脈紛繁複雜、縱橫交錯不知源頭何處,還說幸好王爺是順着地下水流出來的,若是真從坑頂上掉下來隻怕他也無能為力。
聽完我感慨不已,此番能找到王爺還真就是誤打誤撞。
被繩子拉上平原,王爺回頭看過後,也覺得此地果然是個大坑。
在場的士兵們齊齊向王爺行軍禮,慶賀王爺九死一生,場面非常之壯烈。
見氣氛烘托到這兒了我想我一個人傻站着不合适,剛想跟着鞠躬卻被王爺拉起來,還和我說他此次獲救皆系我一人之功,原該他向我緻謝才是。
我笑了笑,私下找到他,說他也救過我,如此便算我們扯平。
鐘頻扶着王爺護送他去了黔州軍營,讓之前在西北我也見過的那位禦醫診治。
王爺運氣不錯,身上的傷情并不怎麼嚴重,左腿也沒太傷到骨頭。
禦醫要給他擦藥,我有些擔心不願走,他無奈拗不過我便也不再趕我。
褪去破敗不堪的衣物,我看到王爺身上許多淤青未退,甚至還看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陳舊性傷害,或許是在西北時留下的。
我還曾經以為,以他皇上親弟弟的身份,哪怕真去打仗也無需身先士卒不會有危險,沒想到竟然也會......
不多久,王爺換了一身新衣服,還把滿臉的胡子刮去。
除卻面容有些疲憊蒼白,和我記憶中的王爺并無二緻。
和鐘頻交代完一切,王爺命他盡快傳信回京。
待隻我與他二人獨處時,他向我伸出手,示意我坐在他身邊陪他說說話。
他說數月未見,每日都很思念我。
四十九
我看着眼前失而複得的男子,心裡諸多委屈,已經攢在心裡很久了。
我告訴他,在京時皇上把我送他的簪子收走了,他說回去後即刻去找皇兄讨要。
我說自己是趁夜從家裡逃出來的,父親兄長一定生我的氣,他說回去後親自去明府為我求情。
我還對他說,這麼久都找不見人,我還以為他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他于是又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安慰我說他這不是沒事了?
是啊,隻要王爺他能活着回來,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
至少,哪怕再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用再一個人面對了。
之後的幾天王爺并不隻顧着安心養病,竟還日日和黔州軍商議出兵大禮之事。
他說前大禮國主已正式接受了我朝冊封,若是此番我朝不前去平叛,便是辜負了屬國歸附之心。
我對戰争之事并不感冒,但是因為貼身照顧的緣故這幾日還是聽了不少。
“幸而這場地震來的及時。”聽到此話時我剛遞給他一杯親手泡的茶,有些動怒。
心說要不是這場地震、他也不會遇險。
“大禮國民十分崇敬天地,原本那逆賊得手十分順利,但從他自封國主之後便遇上了大震,百姓們都認為是新國主得位不正、山神震怒予以譴責。”
王爺還是喝了茶,但看得出還是十分在意出兵之事。
“新國主民心不穩,聽說這幾個月境内已發生數次兵變;如今前國主仍餘一幼子,我已飛書給皇兄請他下旨意,助力世子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