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貴為皇子，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何曾做過這種粗活。

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

他來回倒騰把東西往屋内一放，也不整理，箱籠擺件随意堆放着，幾乎無處下腳。忙完又将收拾好的金銀細軟用布包裹着，悄悄藏在枕頭底下。

七王爺得意地拍了拍床榻，從今天開始，他就霸着這張床，誰來也不讓。

待一切大功告成，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望着雜亂無章的屋子心中暗爽，隐隐期待章英傑看見一屋雜物會有什麼反應。

七王爺走出屋子，望着依靠在牆邊的掃把，扭了扭手腕走近，默默勸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過是下馬威罷了。

他忍！忍忍忍！！！

反正再忍幾日便到頭了！

他一把卷起衣袖，提起掃把便從前院一路掃至後院，直至頭腦發昏方才停下動作。

擡頭一望，此時烈日當空，已是響午。

七王爺食量大，一日要吃多頓，以往在自己宮中設有小廚房，自行加餐即可。方才他趁機摸清天露宮布局，别說小廚房了，天露宮連個下人都沒有。

忽覺有道視線落在身上，他不動聲色地将掃把放回原處，作勢要往屋裡走。

某座屋内，兩扇窗頁微微打開一條縫隙，一雙清澈透亮的圓眼躲藏其後，透過窗縫，悄悄打量着外面的紅衣人。

此人正是清回。

章英傑收徒後，便将書房改成宿舍。屋内入門正對着羅漢榻，兩側用屏風隔出左右二室，做成一屋兩室的格局。

按照原定計劃，清虛清回應當各有一方小天地互不打擾。哪知二人相依為命慣了，不願分開，私下仍共住一室。

早些時候禍從嘴出，清虛将他拉回宿舍後，狠狠地訓斥了他。

“七王爺喜怒無常，與其相處需要多加小心，少觸他眉頭！徐大哥剛提點過，這才吃頓飯的功夫，你轉頭就忘了？！你啊你啊！少說少錯知道嗎？”

清虛雖然時常闆着臉，可即使惱怒，對他說話仍很溫柔。

此時聽他語氣冷了幾分，清回便怕了。

二人相依為命數年，他怎會不知，清虛這回非常生氣。

清回低頭聽訓，清虛話音剛落，他便一把抱住對方的手不放，“師兄......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你别生氣了好不好。”

清虛本想給他一些教訓，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忽地想起二人乞讨度日的往事，心又軟了。

他深深歎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好了好了，多大的人，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愛撒嬌......”

“嘿嘿，我知道師兄是為我好！”清回見他語氣恢複平常，這才敢擡頭望着對方，“放心吧，七王爺想揍我可沒那麼容易。他一靠近我，我就大喊救命，再一溜煙地跑去找師父撐腰！”

清虛聞言哭笑不得，甩甩手道：“好好好，那你到時候記得跑快點。”

今早虛驚一場，如今閑下來，清虛隻覺頭暈腦脹，心髒也在砰砰直跳。

難怪師父警告他們隻能解悶，不能頻繁施法，原來施法過度後反噬這麼難受。

清虛與清回說了會話，頭也更疼了，揉按着太陽穴仍未得到緩解，便拉着清回進了左室。

他拉着清回往書桌前帶，一把将他按在書桌前坐下，又拿出幾副字帖，叮囑道：“你好好呆在屋裡做功課，今日把這些字都臨摹一遍，鞏固一下這幾天學過的内容。我身體有些不适，先去躺一會，你别到處亂跑。”

清回乖巧地點頭應下，清虛這才上床歇息，沒一會清回便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打呼聲。

清回趴在書桌前，望着清虛留下的字帖開始認字臨摹。

他們是乞兒，本不識字，是徐太醫得知二人身世後，私下為二人啟蒙教學。二人本想稱徐太醫為徐先生，但徐太醫隻道擔不起，二人便改口喊他徐大哥。

在徐太醫這些年的教導下，如今清虛自行翻閱典籍不成問題，甚至有閑情逸緻看起了師父書房裡的志怪小說。

徐太醫見他進度神速，便委托清虛當個小先生，督促清回學習。

清回心裡苦啊！

他自認沒有清虛聰慧，一看鬥大的字就頭暈眼花昏昏欲睡，不想讓徐太醫和清虛失望，清回隻能以勤補拙。

清回安分守己地對照字帖練了一會字，沒多久便打起哈欠。他用手指蘸着墨汁在紙上亂塗亂畫，一會印個手掌，一會畫條魚，也算有些樂趣。

忽地身後傳來清虛低聲呢喃，清回吓得一激靈，臉色一變，連忙把亂塗亂畫的紙張藏在最底下，原本頂在嘴上的毛筆失去支撐掉在地上，一路滾進書桌底下。

清回無奈隻好低頭去撿，擡頭時後腦勺猛地磕到桌闆，他抱着腦袋強忍着沒叫出聲，疼得眼淚汪汪還要坐直身體，裝作認真學習的模樣。

等了一會見身後沒了聲響，回頭望去，原來，清虛隻是在說夢話。

清回松了口氣，再也坐不住了，扔下毛筆，蹑手蹑腳地跑到室内另一側角落，蹲在一個大木箱前。

輕手輕腳地打開箱子，裡面全是徐太醫送給他們的小玩意。清回挑了幾樣抱在懷中，便做賊似地退出左室。

清回在右室中一會裝大俠，一會扮将軍，自娛自樂消磨時光，直至肚子咕咕作響方才停下。

他摸了摸肚皮，神情十分懊惱。

唉，當乞兒時從未吃飽，也就沒發現原來自己的食量這麼大。

别人一天吃兩頓即可，他一天至少得吃三頓，餓得狠了四五頓也吃得下。

剛到天露宮那會早膳吃多點還能忍住，現在長了歲數，早膳吃得再多，響午時分仍會餓得頭暈眼花。

尚食坊每日隻送兩餐，若要加餐隻能自己另外找工匠設個小廚房，清回可不想勞煩師父與清虛，隻能作罷。

但肚子餓總是要解決的，等清虛午睡後，他便悄悄摸進後山摘些野果或到遠些的半山腰處的小溪處捉魚就地烤來吃，勉強也能填飽肚子。

清回歎了口氣，隻是，他才剛答應師兄不會亂跑......

圓潤的眼珠咕噜一轉，忽而大笑，師兄隻是讓他不要在七王爺面前晃悠，那隻要不碰見七王爺就不算亂跑了吧。

給自己找好借口，他悄悄推開右室一道窗縫，隻見後院中七王爺正在掃地，忽地停下動作，擡頭望天。

清回心裡暗暗祈禱，到點了，七王爺趕快回屋午睡去吧。

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請求，他看見七王爺将掃把放回牆邊，繞過榕樹後不見身影，想來應該是回屋了。

清回大喜，兩扇窗頁“啪”的一下合上，出門就往後山上跑，渾然不知待他走後，榕樹後走出一人，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七王爺看着愣小子頭也不回地撒丫子跑進後山，那背影仿佛脫缰的野馬一般，渾身散發着歡快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