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蹲在地上,臉貼着暮月的肩膀,眼睛木木的。
所有人如同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時間變得漫長,天地也失了顔色。
梁玉笙默默轉身,去藥房看那一鍋藥熬的怎麼樣。
“梁叔,他們是誰啊?”餘挽悄聲問道。
“你自己去問。”梁玉笙攪動着大木勺,也被這生離死别的氛圍影響。
他借着夏棄的血,時常能将瀕死之人救回,即便回天乏術,也能延長一段時間壽命。
這些年一直風平浪靜,如今又開始風雲湧動,梁玉笙搖搖頭,還能比以前動蕩不成?這一批年輕人,與當年那些恃才傲物的上天寵兒沒法比。
“跟你幾個叔伯說一聲,這些年商隊也掙了點錢,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你也别亂跑,跟你爹好好相處,這幾年越來越孤僻了。”梁玉笙叮囑道。
餘挽撇撇嘴,不樂意道:“就是亂才有錢賺。”
“要錢不要命了?”梁玉笙沒好氣道。
“沒錢怎麼活?”餘挽想也不想地反駁道,又撇撇嘴,說:“他見到我又不高興,我跟他處什麼?”
“相處一段時間就好了,到底是你爹,你們之間還能有什麼過去不的?”梁玉笙歎道。
“怎麼沒有?他覺得我害死了我娘,心裡不定憋着多大的恨。”餘挽将手揣進袖子裡,整個人往木凳上一團,活像個收工的小乞丐。
梁玉笙也氣道:“都多少年了,這老小子怎麼還跟個倔驢一樣。”
餘挽認同地點點頭,嘴巴撇了二裡地。
梁玉笙小心地看了餘挽一眼,抿唇道:“當年你娘中了毒,又在路上颠簸,幾經輾轉,雖然沒斷過藥,精氣神還是一天少過一天,人又不是草木,一有水土就能生長。”
“有了你的時候,人都空耗透了,你爹給屋子裡種滿了花草,修了一院子的魚池,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是撐到你出生了。”
“他要真想怪,也該怪他自己,唉,也不是,要怪就怪那些喪盡良心的畜生,弄出了那些毒。”
梁玉笙攪着鍋裡黑乎乎的藥,時不時添點兒藥材和水,絮絮叨叨地東講西講。
天黑了,蟲鳴聲響起,月光灑落在院裡,照在暮月臉上,散着輕柔的光,蟲鳴與月光,像是為她送行。
“将她放進藥池裡,再晚......人就要碎了......”
寂靜的夜裡,梁玉笙不知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驕陽緩緩轉頭,聲音飄浮,問他:“什麼意思?”
梁玉笙也覺得殘忍,說道:“中了這毒,血和内髒會變黑變硬,人的外皮會裂開,最後......一堆黑色的碎沙......”
驕陽身形一晃,癱坐在地上,連番打擊下,已經無力支撐,眼前一黑,封衍上前扶她,卻被她狠狠推到一邊。
封衍順着她的力道後退,驕陽盯着他,眼裡隻有痛恨。
如果不是他非要找什麼東西,怎麼會放出那些鬼東西,怎麼會——
封衍不躲不閃地承受這份恨意。
驕陽強打起精神,問梁玉笙:“多久?”
梁玉笙看了看黑漆漆的天,回憶起當年的情形,說:“不會到明天早上。”
“你們,都走。”
明月高懸,靜悄悄的院子裡聽不見一點聲響,其他人都走了,院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一缸藥汁子。
驕陽打了盆水,拆下暮月的發帶,梳頭擦臉,擦到手的時候,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月上中天,驕陽餘光裡好像看到了什麼,呆呆的看過去,時間似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