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王人前人後,至少有兩副面孔。
牧荊雖然對此已不大驚訝,但當反差過份分明時,她還是不免瑟瑟發抖。
言詞上的溫柔,說到底,都是為後面鋪墊。骨子裡,他終究是強悍霸道的男人。尤其是在這種事上,他有他一貫的渴望,要用他自己的方式滿足自身。
偏偏牧荊的意志被酒癱瘓,此時,她沒有對抗的力氣。她一心一意地臣服,沒有異議地臣服。
也許,她打從心底,也衷心渴望被焊壓在底下,被戮力頂上天。
她是條琴弦。
一條被動的弦,隻能任由彈琴者撫弄撩彈,不能自主。亦不能決定以何種方式彈撥。隻要能彈出吟響聲自悅,她都阻止不了他。
她隻是條孤立無助的琴弦。
外頭的雨勢逐漸磅礡,戟王益發不由自主動作了起來。此刻的吟響聲,便遠遠超乎牧荊的意料之外。
她竟不知,她這條琴弦,能奏出酣暢的聲響。兵敗如山倒,牧荊的氣力轟然不剩,松垮。
要怎麼樣,都随他了。
彷佛是要狠狠把她烙印在自己身上,戟王睥睨地從斜上方敲打。因為看不見,與戟王總是過于刺激,過于舒暢。
她的心差點跳不動。
在一次又一次的動作之中,她在皇宮積累的委屈與挫折,一并釋放出來。在最後那一刹那間,她的感知似火花迸射,滾燙而熾熱。
結束之後戟王緊緊摟住她,大口喘着氣,不知過了多久,他不曾動過。牧荊也似一塊被融化的烙鐵,癱軟在床上。
當戟王氣順勻,他緩緩地轉過身,溫柔地親吻她的發。
他自背後将她緊緊拱抱着,臉龐埋入她細緻溫暖的頸窩中,霎時間兩人的氣息交融在一塊。
一切都歸于平靜。
此時外頭山影凝翠,塘中鴛鴦交頸,舟外暮雨潇潇。
确實是畫舫聽雨眠。
前提是,要被當琴弦彈拉,要被當成鐵烙。
筋疲力盡才好眠。
─
深宵夜闌,笙歌燈火全散去後,外頭忽而打起驚雷。
陣陣驚雷下,戟王猶恐驚擾牧荊,以手護住沉睡中的她,不曾離開過一身嬌而緻的嫩軀。
牧荊的夢境又被那個少婦滲入。這次少婦裝扮和上次不同,年歲也變大的樣子。
面容依然辨不清,但這是她身着冕服,頭戴金冠,華麗異常。她不再是個庶民。
有個年約六七歲的女孩,在地上跪着求她,哭着求她不要走。
她哭喊着:"娘,求求你不要進宮,求求你不要抛棄我……。
牧荊被糾纏在女孩的眼淚之中,想醒卻醒不過來,在夢裡痛苦掙紮。
迸然一聲,響雷又撞在遠峰。
戟王支起肘凝視抱頭蜷縮的牧荊,早在第一道響雷時,他便已醒過來。
他蹙起眉看着她滿臉淚水,瑟瑟發抖,嘴裡始終喊着"娘,不要走"。
她發絲淩亂,鋪滿整張床,雪白的肌膚被烏發裹纏,看上去格外惹人心憐。
戟王深切明白思念生母的傷恸。
事發過于突然,母妃剛薨逝時的頭幾個月,他竟流不出淚水。他隻是麻木問老天爺,母妃去哪。直到某天夢裡,他哭喊着母妃不要走,他才終于能哭出來。
痛快地大哭一場。
其他皇子皇女母妃皆健在,隻有他,沒有了母妃。又過幾年,背負着偌大的孤寂,他前往封地開陳。
不過是十年前的事。如今想來,倒像恍若隔世般遙遠。
戟王輕輕拍拂牧荊的背:"别怕,有我在。"
在他溫醇的嗓音之中,牧荊悠悠然醒轉過來。她的眼眶裡裝滿淚水,意識尚未完全恢複,怔愣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看不見,卻又莫名拼命,像個迷途的稚童,着實惹人憐。
戟王的心口,充塞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情緒,無從排解。
他便隻好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她,輕拍她:"我在這,别怕。"
牧荊鑽進他的懷抱,傷心地哭鼻子:"子夜,你知道我娘去哪了嗎……她抛棄我了,她不要我了!。"
戟王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你看你,哭到語無倫次了。"
"嗯……” 牧荊越埋越深,戟王的懷抱過于溫暖,她隻想牢牢抱住。
戟王以指節來回摩娑她的背,很慢,很慢。
而後戟王俯首,端凝破碎成細雪的牧荊。
戟王想起少府曾經調查過師曉元的身家,查到師曉元的生母在她七歲,因某種婦科疾病而亡。
戟王捧起牧荊的臉,溫柔地吻去挂在眼梢的淚露。
"别哭。你的娘,是化作仙鶴病逝,她沒有抛棄你。不過,你會有這種感覺相當正常,我當年也老覺得被母妃抛棄,長大後才釋懷。"
牧荊擡起精緻媚麗的臉,一副迷茫的神情:"真是這樣嗎?"
嗓音裡有誘哄,像喂糖似地:"是阿,你怎麼忘了。"
牧荊繃緊的身子逐漸癱軟下來。
被抱在懷中,被捧着臉哄的感覺着實美好,她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拜托再多哄她一些,不要停下來。
不要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