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河清淺,皓月長空,幾隻鴛鴦交頸成對,栖泊在蘆葦叢之中。
下了一陣的滂沱大雨不知在何時已停歇,此時湖上清明,天青琉璃燈将交纏的兩個身影,照得分外旖旎纏綿。
這一次,戟王溫柔缱绻,很慢很慢地來。
也許是憐惜她思母,也許是自知前一場過于猛烈,他到底收斂不少。有時就隻是停下,跪在她的上方,動也不動。
不動的時候,他細密纏綿的吻,春雨點在她臉上,頸上。不動的時候,她全神貫注地感受他滾燙的體溫。
然而,徐緩地折騰,牧荊竟反更舒暢,甚至産生身體的交合進一步使心也交融的奇異感受。
戟王一點一點地動作,看似沒費什麼力氣,但牧荊能感覺到戟王将全副精神集中在一點之上,似乎是用盡全身意志力,才能避免氣力一洩而盡。
她能感覺到,戟王其實強忍着想一舉振發的沖動。但憐惜多過于沖動,到底是放過她。
一個夜裡,能同時體會到男子陽剛與溫柔的兩個面向,牧荊其實有些驚訝。
此時,戟王動作很慢,沒有那麼刺激,牧荊反而專注在身體的感受上。
她能感受到每一處毛孔,都能感受得到極緻幽歡。肌膚輕輕被輾噬,緊密交合的歡愉。
隻是,男人繃得太緊,終歸要讨回補償。在達到忍耐的臨界點時,戟王終于大動作。一個瞬間,他扯住她的小腿,架在他肩上。
風馳電掣,前前後後地。
牧荊便覺得,戟王像俑道匍匐許久的岩漿,在終于沖破薄薄岩層後,火流轟然爆發。
滴滿熱燙的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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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戟王慵懶地撩起眼皮時,一夜煙雨烈雷已全然消散。
眼前是萬頃玻璃,天青水碧,油油漾漾。
細碎晨曦撒在牧荊白潤的肌膚上,淺光之下,她的肌膚幾乎呈現透明,周身甚有光暈圍繞的粉紅光澤。
戟王支起肘,半垂着墨眸凝視她,見她脫離他的體溫後縮起身子,不動聲色地幫她拉上薄衾。
沉睡中的王妃,脂粉未施,純真無憂,看上去倒像個惹人憐愛的稚童。
戟王想起今夜她訴說的真心話,又憶起在清風苑時的她。
戟王從沒想到,闊别三年,居然能再遇見師家姑娘,更沒想過兩人結為夫妻。
老實講,當初聽聞師曉元來宮裡應聘琴師,戟王并不放在心上,心想着她能入宮便入,不能入便就此罷了,于他無半分關系。
一來先前戟王曾遇到一個自稱"師曉元"的假貨,再次聽見師曉元的名号,戟王隻以為又是個贗品。
二來就算她真是當年在清風苑奏曲的女子,戟王也不必特别顯出有興趣的模樣。畢竟他身為皇族,遇見一位才華高超的民間女子,表示欣賞已是莫大的恩惠,再多,便超出她應得的。
這三年來戟王經曆得過多,他已不是當年輕易被一首曲子感動的天真皇子。利益權衡,都必須放在一個秤上小心拿捏,方能平衡多方角力。
即便失控,也是戟王精心計算之下,故意流露出來的失控。如今的他,心又冷又硬,絕不輕言信任與交心。
可在琴師甄選當日,戟王聽聞師曉元卸下帏帽露出真面目時,戟王還是動搖了。
當年來不及一窺她的容貌便離開,說到底仍是個不大不小的鈎子,懸在心底。
縱然機會渺茫,戟王仍想确認,她是不是當年在開陳為他餞行的女子。戟王駕馬狂奔,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看見她的那一瞬,心底的鈎子狠狠地扯了他一下。
她不是她。
她的手,她的指膚粉嫩無暇,沒有繭。一個長年練琴的勤勞琴師,指緣斷然不可能沒有繭。
更關鍵的是,她所用的琴也不是當初那把以東海島國黑鐵鍛造的稀罕黑鐵琴,而是一張華美名貴的金穗紫木琴。
自然了,她如此嬌貴,自然也不會自己拿琴轸鑰調音色,而是由身邊的侍女代勞。
又一個該死的騙子!
于是戟王輕慢她,忽視她,打擊她,任由太子與不敬的宮人踐踏她。
戟王把再一次被提起希望,卻又再一次失望的挫折,全都發洩到她身上。
膽敢騙他的人都不配有好下場。
直到她以神乎其技的拟蟲琴音制服十萬隻蜂,戟王方才察覺他的推敲極可能出錯。
黑鐵琴來自東海島國,拟音技亦來自東海島國,這兩件世所罕見之物,同時出現在一個女子身上,若說僅僅是巧合,也過于牽強。
此外,當初戟王請求一窺她容貌時,她以"有難言之隐"作為推辭。
如今想來,此難言之隐指的應是目盲。
她生得無雙美貌,琴技冠絕,心性肯定不比尋常人,臉上卻有隐疾,她感到難堪不願示人,再正常不過。
于是戟王起了試探之心。
昨夜戟王已三年前離開開陳前聽到的曲子試探王妃,她回答得毫無破綻,真摯唯誠。
是她。
她與他一樣,至今還難以走出母親驟然離世的悲傷,她還将戟王在開陳以民為本的舉措都看在眼裡。
那個不時扯動心弦的鈎子,今夜落下了。
他壓抑住心中的欣喜,面若如常,心中如浪濤沖襲,不可自拔,将一腔情意一股腦綻發于床事之上。
如今隻剩下幾個疑點有待厘清,那便是──
當初假扮師曉元至戟王府的女子是誰?她為何欺騙戟王?而王妃對此必然也知情,為何要聯合她一起騙?
若是因為大戶之中姊妹争寵兄弟阋牆,師家有人脅迫王妃,倒還情有可原。
可若王妃亦參和其中,戟王對王妃的評價,必得打折再打折。
被放在他心尖上的人,務必一心隻有夫婿,心思純正,一切以戟王為重,絕不得有二心。
自從被孟紹背叛後,戟王斷不願輕易相信任何人,生出凡事先抱着懷疑的心思準沒錯的心态。
戟王不允許任何欺騙,世上所有騙他的,背叛他的人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
大婚之前戟王曾遣下屬去師府查探,算算日子,估計再一個月便有消息。
待下屬回到京城,一切真相便會大白了。
戟王思緒遊移到此時,忽然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程女官:"殿下。"
戟王:"進。"
程女官朝戟王躬身。
戟王瞥了眼一夜未歸的程女官,問:"查到什麼?"
"屬下查到另一處星宿堂于城内的據點,隐身在源工坊裡。"
戟王目光銳利:"源工坊隐蔽不顯,倒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程女官:"殿下放心,屬下昨夜抄了源工坊逮到幾個細作,該問的也都問了,現下該如何處置?”
戟王冷魅地笑了下,一字一句地道:"這問題還用問,自然是——
"全殺。"
"屬下遵命。"
這麼領命的時候,程女官眼角餘光瞄到床角縮成一團的王妃,頓了下。
程女官壓低聲音問:"殿下,王妃在此,讨論這些合适嗎?"
程女官指的是,戟王自打被軟禁後,憑藉外戚之力組建日月堂,秘密調查星宿堂諸樁謀逆案,對星宿堂采取先發制人的攻勢,攻陷星宿堂在朝堂部下的暗樁。
大齊國三皇子秦子夜,便是日月堂堂主。
當年戟王還是太子的左右膀,擁戴劉貴妃與四皇子的星宿堂為了打擊太子,便先拿戟王下手,策反孟紹,緻使孟紹叛了戟王,兩千名銀翎衛弟兄死的不明不白。
這筆帳,是把利刃,活生生插在戟王心上,日夜割着戟王。不讓星宿堂血債血償,戟王誓不罷休。
于是在返京的一路上,戟王立了一個決心:建立一個可與星宿堂比肩,甚至超過星宿堂的間諜組織,撂倒劉貴妃。
戟王一面在宮中蟄伏,一面拚了命擴展日月堂的據點,從零到頗具規模,其中耗費的心血,與犧牲的人命不足以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