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州三天沒有搭理她,突然要在深夜見她,雖然知道沒什麼好事,但她卻無法拒絕。
傍晚時,她在居舍給身體上藥。
層層疊疊的棉花浸滿血水,受過鞭傷黏連在一起,又随着撕裂的紗布而綻開,還好這些傷是在身上,不是臉上。
雲思淺心想,如果魏陵州看到她破相,估計會厭煩,若與她坦誠相見,看到她斑駁的身體,也會倒盡胃口。
看着鏡中的自己,這些年蒼白了不少,比起十年前的她,缺了許多靈氣。
當年的雲思淺,一個回眸,都會讓魏陵州一眼萬年,如今她盡顯疲态,而他威震一方,風頭正盛,待到他徹底失去興趣的那日,她也就另有去處了。
學海閣是一間藏書室,關于門派的機密文件都存放在此。
雲思淺曾動過心思,想偷潛入此地,最後發現櫃門都是上鎖的,而且有侍衛把守,除了魏陵州可以時常來這裡,誰來都需要登記。
這一晚果不其然,雲思淺如約來到這裡,等到後半夜,他都沒有出現。
學海閣的大門鎖着,她連出去都是不可能的,隻能爬在書台上打盹。
這時,桌子上擺放的一堆畫像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的指尖在桌面打轉,看出這些畫像便是白天趙雲霄所說的高壑貴女。
其中有三幅女子畫像最為驚豔,可以看得出來,畫師着重精進了畫中女子的五官細節,這種刻意勾勒的感覺,反而假面感重。
想必這三幅就是高壑部落首領獻給蠱王選中一人為正妻,妾氏則是從其他畫像中選。
魏陵州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娶妻也很正常。可若他真的有了妻子,還會和她維持這樣的關系嗎?
她下意識捂住胸口,想到自己體内已被他種下情蠱,難道将來高壑貴女過門,哪日魏陵州變态欲作祟,她還要深更半夜爬到魏陵州床上,讓她幫自己疏解?!
手一用力,毛錐掰斷了。
雲思淺知道魏陵州想要擴張勢力,勢必跟外族聯姻,高壑雖以部落形式,卻也是個好的助力。
而蕭馭之坐上皇帝寶座,一生所求就是領土完整。
高壑是曾經的夏清國北部的領土,比西瀾暴.亂更早,即便現今,西瀾每年也需要向東邊的皇浦納貢,可是高壑卻不一樣。
高壑分為南北兩部。
北部面積大,山脈衆多,礦産資源豐富,先帝在世時受到北部鄰國的挑撥,當地的民族矛盾激化,幾個部落首領抱團搞獨立。
從那時起,高壑北部就徹底與夏清分裂。
南部雖與皇浦不分家,卻需時刻忌憚北部的喀爾喀人。
高壑北部山巒連綿,易守難攻,對于夏清大陸來說,失去北部領土,等同于失去了一大半防守,鄰國敵軍若有歪心思,密謀越過高壑以北,進入南部,就離攻入皇浦京城不遠了。
如今與蠱王聯姻的部落,正是靠近高壑北部的喀爾喀人。
蠱王和高壑首領,一個亂臣賊子,一個勾結外敵,他們若聯手抵抗朝廷,對蕭馭之來說絕對是一大隐患。
一旦有不法之人挑事,原本就四分五裂的國土會更加混亂,老百姓哪還有安生的日子。
看着高壑貴女的畫像,雲思淺暗暗發誓,為了蕭馭之,絕對不能讓蠱王跟高壑首領聯姻。她要破壞魏陵州的婚事!
雲思淺想過自己的下場。
她之所以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挑起西瀾内部鬥争,将來三大派瓦解,皇上必然會派兵攻入西瀾城,征服這片土地。
到那時候,蕭馭之會舍棄雲思淺,她大概是死在魏陵州手裡了。
如果魏陵州要殺她,一定會下死手。
到時候她會提前自殁,總比落在他手裡要有尊嚴。
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蕭馭之交給她的任務——
竊取賦陽令。
雲思淺不明白,賦陽令是摘星國師獻給先帝的至寶,那為何會出現在西瀾城?
既然讓她竊取賦陽令,卻又不說賦陽令在何處,也沒有找人來接應。就算她竊取了賦陽令,總不能自己私藏吧。
蕭馭之,蕭馭之,蕭馭之……
她不禁想起那個遺失的香囊。
薰衣草是蕭馭之放進去的,名字是雲思淺親手繡的。
這五年她一直靠着香囊的餘香過活,幻想有一日京城的士兵踏入這片土地,剿滅三大派,西瀾歸順皇浦,光複夏清,她可以重新回到蕭馭之身邊。
縱使他後宮佳麗三千,隻要留一片角落給她也好。
如今香囊沒了,雲思淺有種希望落空的錯覺。
也許她早該認清帝王的無情。
蕭馭之。
曾經落魄的庶皇子,在宮中被奸黨所害,不得已流落民間,也擺脫不掉追殺。
他中了毒箭,逃進樹林裡,是一個正在摘果子的女孩救了他。
他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我沒有姓,隻有乳名,娘親喚我阿淺。”
她和他相依為命,陪他東躲西藏。
為了生存下去,她賣掉了為數不多的首飾,日夜在街頭賣唱跳舞,賺一點可憐的錢,回到破舊的茅草屋裡,還要為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庶皇子洗衣做飯。
那段日子雖然辛苦,卻是雲思淺一生難得的安穩時光。
雲思淺負責賺錢、在家中打點一切。
蕭馭之整日喬裝打扮,去他師父那裡讀書練武,學累了,回到他們的茅草屋裡,都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蕭馭之心疼她受苦,便托人将她送進雲家宅院,成為雲家大小姐雲孟遙的貼身丫鬟。
雲孟遙蕙質蘭心溫柔似水,給她取名雲思淺,并與她以姐妹相稱。
自幼失去雙親的阿淺好不容易有了親人,對雲家的一切都格外珍惜,同樣她也很痛苦,因為不能天天跟蕭馭之在一起了。
她也想讓蕭馭之可以留在雲家陪她,但是大丈夫志在四方,他身上流着皇族的血,怎能甘于平庸?
雲思淺理解。
沒關系,她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