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幾枚碎銀彈上船闆,“我加錢。”
時近晌午,江風依舊凜冽,裹挾着腥鹹氣息湧入船艙。
船頭忽地一沉,老船公的煙杆敲擊着艙闆,發出沉悶的聲響:“姑娘,白渡口到了。前頭水淺,得換排筏。”
青歸玉撩開葦簾,白浪拍碎的渡口階上苔痕斑駁,歪斜的木樁上纏滿了暗綠水草。
三兩隻灰鹭掠過水面,啄食漂浮的碎布。
“多謝老丈,這裡便可。”她微微一笑,對老船公道了謝,運起輕功,向岸上掠去。
但畢竟多年未曾運用,臨到岸邊多少有些内力不繼,倒也毫不在意,踩着蘆葦蕩的淺灘涉水而行,濕透的裙裾纏在腿上,反倒比船闆更讓人安心。
白渡口比渝州城的渡口荒涼破敗得多,岸邊雜草叢生,幾艘破舊的漁船孤零零地停泊在淺灘上。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仿佛有什麼東西腐爛在暗處。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沿着岸邊的小路向前走去。
路邊的草叢中偶爾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青歸玉握緊手中的翠竹,警惕地環顧四周。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
她停下腳步,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衣衫褴褛的老人手中握着一根破舊的竹杖,慢慢走來,忽地一個趔趄仰倒,蜷縮在路邊的石階上,艱難地喘息着。
“老丈,您還好嗎?”她走上前,低聲問道。
老人擡起頭,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聲音沙啞:“好姑娘,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青歸玉從包袱中取出那半塊胡麻餅,遞給老人。老人接過餅,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此路往白渡口,姑娘還是别往前了。那地方……不幹淨”
“不幹淨?”她有點不明白,眉頭微蹙,“什麼意思?”
老人停下咀嚼,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前幾日,白渡口死了不少人,都是胸口插着金針。說是藥王谷的敗類作祟,專門用金針索人性命。”
心中一沉,臉上卻假裝驚訝:“還有這等事?”
老人擺擺手,“江湖中事,咱們怎配打聽。姑娘,你還是快走吧,這地方邪門得很。”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嬌俏的女聲,“你也知不配打聽,怎地這樣編排我藥王谷?”
青歸玉回頭,見一個身穿杏黃軟衫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身上佩着藥王谷的翠白縧子,氣呼呼地走來。後面跟着點蒼派裝束的一男一女,年紀略略大些。
渝州一帶,本來便屬點蒼派勢力範圍,沈镌聲這次設的局,藥王谷首當其沖,必要遣弟子來探明情況。
既到渝州,免不得與點蒼派相照見,這倒也事屬尋常,隻是竟能來的如此之快,這倒是讓她有點頭疼。
藥王谷以所佩翠白縧标識弟子身份,那少女絲縧隻得三結,份屬晚輩,加上年紀輕輕,恐怕入門不久,竟然不認得她的長相,也是十分僥幸。
“呀,”她瞟了一眼那兩名點蒼弟子,搖了搖頭,“隻聽說藥王谷積德行義,竟對一貧苦老人如此不善麼。”
點蒼派與藥王谷同為江湖正派,藥王谷此番遣弟子來到渝州,張揚行事,人說武無第二,點蒼派雖然客氣招呼,但多少怕被壓了一頭,原有點相拮抗之意,因此也派弟子相随調查。
那點蒼派少年猶自罷了,點蒼派少女與杏衣少女年紀相仿,顯是頗為不服,當即開口笑道,
“人家都說,江湖上醫武雙絕的,洛北藥王谷,南嶺杏林塢。我看咱們這慕容晴姑娘也沒那麼仁心仁術,遠不及去年見的杏林弟子。”
那名叫慕容晴的藥王谷少女被氣得倒仰,快走兩步扶住那老人,氣道,“哪裡不仁心仁術?明日我們便遣人來醫治這老人家。”
青歸玉上前拱火,雙手并攏,“藥王谷仁心仁術,收的診金怕不是夠買下整個白渡口,這救助些許個人,實在是不值一提。”
那點蒼派少年此刻卻慢悠悠的道,“師妹說岔了,醫武雙絕,我看慕容姑娘武行上也未必打得過你。”
慕容晴臉色一時紅白不定,卻又要與他相争,急道,“不過切磋輸了一招,我修習尚短,技藝不精罷了,昨日若是我陸師兄出手,準保各位都讨不了好去。”
陸師兄。
青歸玉收了笑容,轉身壓了一壓幂離,心想原來陸歸衍也在此處。
全天下她想躲避的第二号人物。伴着這個名字,手腕上的舊傷也不祥地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