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沈镌聲失去意識的那兩天裡,他那些天機閣對頭遲遲未出手襲擊,便是因為确實沒人能拿得準他是真昏過去了,還是假寐以待時機。
動無常則,若危若安。
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這以自身血命為餌當做詐計的故布疑陣,使得人人都看不透他,也是金聲公子的籌畫之一。
青歸玉想着,一邊在江邊踱步,一邊輕點手中翠竹。
金聲公子除非自己死了,不然哪裡有人敢去試試看,殺不殺得了他?
天機閣上上下下,沒有哪個人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沈镌聲的心計策略,賭他何時會死。
隻有剛剛沈镌聲醒轉,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方被人覺得是找到了他的破綻。
她突然想起客棧裡,那被誣為情蠱的事,臉上一紅。
“小師兄,”她說,一邊捏緊了翠竹,“你可别信人家說甚麼。”
“我如何會信?”他微笑着,叩了叩手上白玉劍飾,那琅玕相動,聲音清越,“你也莫要信。”
“不過,此處不安全。”
陸歸衍轉過頭,突兀地問她,“要回藥王谷麼?”
他這樣說,倒把青歸玉驚了一跳,“小師兄?莫不是開玩笑罷?”
陸歸衍撫着長劍,在旁邊踱了兩步,澹然的情态中突然顯出一點激烈的情緒來。
“有甚麼不行?七年前或許不能,如今——”他回過身,朝着她點點頭,那眸子恢複了平靜,說道,
“如今或許可以。”
青歸玉慢慢地走過去,手裡撫着翠竹竹節。
“小師兄,”她擡起頭,拈起一縷頭發,仔細斟酌着言語,眼睛盯着陸歸衍,“我不回去。”
翠竹在手中輕轉。方才涉水,裙裾上濺了不少濕處,她指指身上泥污,“我帶着這一身泥水,哪裡能回藥王谷。”
她朝着陸歸衍,翠竹點點而過,寄之以明媚一笑,“些許小事,又不是活不下去。小師兄,你難道還不信我?”
陸歸衍看着她,突然也笑了,仿佛心裡放下了什麼,方才那點混亂的情緒忽地剖開,像是穿透了靜水,恰似清晖在天,潺流載照。
“那很好。不過或許有些事務,還是得當心一二。”
他對着青歸玉,白衣晃動,伸出手,向她攤開。
那手裡是一根金針,形狀制式正是藥王谷式樣。
“殺人金針。”
青歸玉看了看,繼而從他手裡拈起,仔細打量那根金針,旋了幾圈。
“此針頂上六旋,”她撚着金針尾端,若有所思,慢慢地在江邊踱步,說道,“藥王谷金針,鑄造之時,針頂上合該是九旋。”
陸歸衍點點頭,“合璇玑九竅針法。”
“但金針質地,又确是藥王谷金質。”
她拈起金針,對着陽光看去,針體透出一點異色。
藥王谷金質特異,乃谷中溪流所出,沈镌聲如何得以弄來?
沈镌聲靠金針續命多年,以他的心計,待他弄來之後,如何又認不清針頂這些細微之處?
陸歸衍輕點長劍,站在她身邊。
青歸玉撚着金針,低下頭。
這七年下來,沈镌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少年沈镌聲了。
那麼七年之後藥王谷,還是當初那個藥王谷麼?
她擡起頭,目光直視陸歸衍,翠竹緊緊捏在手中,看着他問,“藥王谷裡,出了什麼事?”
陸歸衍點點頭,“日前渡口别過,我看見這枚仿制金針,便星夜急行,趕回谷中,現下還不曾有所回音。”
“遇見天機閣一路截殺,便大緻知道如何了。”
他轉過身,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那染血的白衣抖動,捧着給她,微微一笑。
“不過,此行也有好處,替你尋了個舊時的物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