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歎氣:“張氏也是命苦。”
杜氏恨鐵不成鋼:“命苦什麼,還不是自己作的,但凡她有腦子,就不該跟着李家來流犯受這個罪。就算來了,她管着李家人一家吃喝,對李家那是天大的恩德,柳氏罵她,她就該理直氣壯地罵回去。”
白氏笑:“你是這樣的性子,說起來做起來自然容易,張氏可做不來,要不她也不會落到這副田地。”
顧佑安擡頭,看到一裡外的地方有人走動,若不出意外的話,應是從出關時就跟着他們的那群山裡人。
“爹,他們跟着我們好幾日了,有什麼意圖?”
顧穩一邊捆幹草一邊道:“也不定是跟着咱們,或許是他們本就是要走這條路。”
顧穩指着前面高低起伏的群山:“山海關附近是燕州軍的地盤,關外的獵戶一般都會躲着些,他們大都在更深的深山裡讨生活,偶爾才會拿肉和皮毛下山跟人換些糧食和鹽。”
“他們可交稅?”
田清德走過來,笑道:“去山裡收稅?稅官再有本事也做不到,收這些山民獵戶的稅,隻能等他們下山賣東西的時候了哦。”
也是因為他們下山賣東西被人盤剝,山裡的人若不到不得已的時候,輕易是不會下山,就算下山,也多是男人們,女人和孩子很少出來。
顧佑安垂眸心想,若是如此,對于不求功名利祿之人,躲去山裡面也是條路子。
這些日子顧佑安發現了,一直跟着他們的那群山民和獵戶,其中有個男人的身形她看得很眼熟,若是沒看錯,應該是前些日子在林子裡跟張氏說話那人。
“耳朵聾了聽不見啊,叫你收拾幹草,愣在這兒做什麼?等我這個當家主母動手嗎?”
“不敢。”
“既知不敢那就趕緊的,幾位大人還等着。”
簡單用了早食,除了李家之外,另外三家都收拾好準備走了。
張氏咳得臉都紅了,顫抖着手收拾幹草,捆好又背在肩上,看着尤為可憐。
偏李家的兒女媳婦兒等都嫌棄她,連她丈夫李洪文都未幫她說半句話,隻皺眉瞧着。
這時,一直跟着他們的山民中走出一人來,那老頭兒沖李洪文大喊一聲,又叽叽咕咕說了兩句。
那老頭說的官話不怎麼準,李洪文沒怎麼聽明白。
那個去過一回松江城的差役,祖籍是北方的,鄉音相近,他聽懂了老頭兒喊的話,頓時大笑起來。
“老五,你笑甚?”
叫老五的差役扭頭跟兄弟們笑道:“這老頭罵李洪文是個畜生,說他既護不好自家的女人,就賣給他,他們山裡的漢子會護女人。”
在場的男子頓時大笑,被一個不認識的賤民罵到臉上的李洪文,氣得渾身顫抖,怒斥:“鄉野粗人,隻會說些上不得台面的粗話,還不趕緊滾。”
柳氏先是瞪着張氏,随後又笑了起來:“老爺,這張氏左右病得要死了,賣給那老頭算了,換些銀錢回來也是好事。”
“無知蠢婦,你柳家就是這樣教導你當當家主母的?”
柳氏沒臉,輕哼一聲,也就不管了。
張氏病得臉頰發紅,腦子發暈,茫然地看着這場笑鬧。
差役們看熱鬧的心起,黃差役叫老五跟那老頭兒問話,問他要花多少銀子買媳婦兒?
那老頭比了三個手指,兩張鹿皮,一張野羊皮。
老五笑道:“這價錢不便宜了,可見你是有誠意的。”
老頭點點頭,他确實有誠意。
耍弄了片刻,要趕路了,黃差役擺擺手叫老頭走:“張氏是流犯,李家無權賣她,你們且走吧。”
“大老爺,以往……”
“以往是你們的事,跟我無關,爺我不擔這個責。”
老頭兒見黃差役不肯,隻得帶着人退下,不過也沒走遠,還是遠遠跟着。
顧佑安見那山民和黃差役說話的語氣,頓時明白,以往流放去松江城的女囚犯,那些報上去跑了、死了、失蹤之人,隻怕有些都被賣進山裡了。
他們這些人沒被賣,其中緣由,顧佑安猜測,一是黃差役膽子小不敢,二是他們之中有像蘇光這樣出身大族,又是祁王曾經先生的人在,他怕萬一走漏風聲,惹來殺身之禍。
若無人護着,有生育價值的年輕婦人,無論是在繁華的京都洛陽,還是在偏僻的山野之地,都逃不過被買賣的命運。
張氏若是活着跟李家人到了松江城,估計也逃不過被搓磨到死的命運。
顧佑安看張氏背着幹草,顫顫巍巍走路的模樣,就她這樣的,還不如進山。
不知不覺,顧佑安走到爹娘中間了。
杜氏小聲跟大女兒說:“瞧見了吧,以後沒有人陪着,不要去不熟悉的地方,這裡山多林密,你若是遇到惡人了,爹娘找你都不知道上哪兒找你去。”
顧佑安沉默着點點頭。
不過是惡得更赤/裸罷了,她不怕,在這兒她也會保護好自己,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