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之後,再沒暖和過,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好在再走兩日後他們可以歇在驿站裡。
張氏病重,幾乎走不動路,還是杜氏和白氏瞧她可憐,加上差役嫌她拖慢了行程,叫她換着坐了半日兩家的推車,張氏感激涕零。
張氏實在可憐,杜氏瞧了也歎氣。
天氣冷,加上阿萱才病好了,杜氏怕阿萱又遭了風寒,就把一路上攢了不少草藥,煮了一大鍋,自家人各喝了半碗湯藥預防着,剩下的都送給了張氏,張氏的病這才好好壞壞熬了下來。
張氏感激顧家和田家,她又身無長物,到驿站後,她積極幫着田家顧家去外頭找柴火。
張氏幫了别家,這樣張氏給李家找的柴火就少了,柳氏氣惱,她這會兒也不在乎臉面了,抽了根柴,把張氏一頓好打。
張氏被打得哀嚎,李洪文怒斥了柳氏一頓,柳氏這才輕哼着丢開柴。
張氏挨了打且不算,柳氏不許張氏沒了飯吃,連差役發的幹餅子都給搶了去。
杜氏和白氏紛紛挪開眼睛,都覺張氏這般軟弱,不值得同情。
顧佑安跟她娘有不一樣的看法,張氏雖軟弱,心裡肯定是個知道好壞的,小妾對主母不敢還手,不代表她不敢逃。
半夜時分,天黑伸手不見五指,渾身疼得睡不着的張氏悄悄出門去。
不過一刻鐘後她回來,給顧家田家各塞了一張鹿皮。
顧家和田家人都醒了,卻沒聲張。
張氏跪地上對兩家人磕頭,随後擦了擦眼淚,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氏和白氏忍不住歎氣。
杜氏給女兒蓋好被子:“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顧佑安翻了個身,閉上眼,過了許久,明明身子很累,卻怎麼也睡不着。
早上起來,顧佑安精神不濟,坐在牆角醒神,那邊李家人叫嚷叫人心煩。
“張氏那賤人真敢跑了,往日真是小瞧了她了。”
“哼,我看她能往哪兒跑,這天下都是朝廷的地方,被抓到了,她死罪難逃。”
“人從驿站跑了,咱們該找驿站要人。”
柳氏從來是最嫌張氏的,張氏走了沒人幹活,兩個兒媳都是不好使喚的,張氏一邊催兩個兒媳燒火煮湯,又是吵嚷,意圖叫黃差役他們去找人。
人生地不熟的,黃差役是有毛病才會多管閑事。
況且,人是在驿站丢的,又不是在路上丢了,怪罪也怪不到他頭上。
一個不起眼的小妾罷了。
不過按規矩,黃差役還是要多詢問兩句。
黃差役找管驿站的小官兒打聽山民的事,那小官兒說,知道附近山裡有一夥山民,前些年當地縣令想把人叫下山來定居,縣丞大人帶了向導進山,找了幾回也沒找到人,就罷了。
“人家本來就不喜山下的日子,若是願意,早就下山了。”
“那些大人們上山去找,估摸人家得了消息,早早避開了,這才找不到。”
黃差役點頭道:“是這個理,若是願意,哪還用人找。”
聽驿站裡驿夫們話裡話外的意思,丢了就是丢了,管他怎麼丢的,人家不下山來,你還有本事進山找回來不成?
黃差役心裡猜測做了準,那張氏應是跟哪夥山民走了。
黃差役跟驿站小官兒寫了文書,說清楚張氏失蹤的前後事由,劃分清楚權責,黃差役領人去驿站外頭轉了圈,就不管了。
見差役們這般作為,柳氏也就閉嘴了,顧佑安耳根子總算得了清靜。
昨日半夜張氏給田家顧家各一張皮子,顧家那張皮子顧佑安早就放空間裡藏起來了,田家得來的那張皮子,壓在背簍底下,不叫人知道。
吃了些湯水離開驿站,顧佑安看了眼推車上的麻袋,那是剛才驿站給的幹餅子,按照一個流犯一日三兩個幹餅子計算,他們到下一個驿站,還需走上三日。
若是沒遇到風雪是三日,若是有風雪,不定幾日才能到。
驿站裡的驿夫都是本地人,他們會看天,都說叫他們趕路快些,隻怕今年頭雪這幾日就會下。
連差役帶流犯,隻有一個叫老五的差役是北方人,其他都是南人,都怕着呢,早晨從出門後差役們就催着趕路,路上休息都不敢久歇,晚上更是要走到暮色四合才停下找地休息。
頭天沒下雪,第二天也沒下雪,顧佑安十分慶幸。
差役們也說,好極好極,過了今晚,明日就能趕到驿站,可以安心在驿站裡歇一晚了。
正慶幸着,誰知第二天快天亮時,天上紛紛揚揚下起了雪,天亮時雪越下越大,這會兒都冷得睡不着。
“安安,你可冷?”
“娘,我不冷,我還受得住。”
杜氏關心大女兒,又摸了摸被窩裡小女兒的胳膊,是暖和的,随即她微微擡起頭朝隔壁草棚子裡喊:“顧穩,大郎,你們可好?”
“好,安安給我改的厚棉衣棉褲剛穿上了,暖和着呢。”顧文卿答了他娘,又關心他爹:“您冷不冷,要不咱們換一件棉衣,您穿我這件?”
顧穩看了兒子一眼,說他不冷,不用換。
昨天傍晚看天色陰沉的厲害,安安怕他晚上冷着了,昨兒傍晚趁找幹柴的工夫,給他們夫妻一人一件羽絨馬甲背心,這個穿在身上不起眼又暖和。
田二郎冷得躺不住,被子短,蜷縮着腿腳也難受,索性起身穿衣裳,田二郎摸了把顧文卿的胳膊:“你妹心疼你,真厚實哈。”
顧文卿略顯得意,也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顧穩見狀,輕笑一聲,那是安安早有準備。到底是親哥,安安的秘密不能叫他知道,也不能真凍着他,于是就早早把給他的棉衣改厚實些。
黃差役在外催促:“趕緊着,一刻鐘後啟程,今兒不能耽誤,必須趕在天黑前到驿站。”
下雪天,幾家人也沒空閑燒火煮湯水,将就着昨晚上燒過的水喝兩口算了。
冷水配幹餅子,這一路從洛陽走來,似乎都習慣了。
利索收拾好草棚,打包好各家東西這就要走。
最占地方的棉衣棉褲都穿在身上,一下顯得各家行李少了大半。
阿萱扯了扯身上灰撲撲的棉衣,對姐姐咧嘴笑:“暖和着咧。”
顧佑安給她戴上帽子,笑了笑,當然暖和了,阿萱身上的棉衣裡,她給塞了羽絨進去。
雪越下越大了,正要走,李家那邊不知怎麼吵起來了。
李洪文三個兒子,前面兩個兒子已成婚,小兒子李望峰原本今年冬月裡要成婚,因他爹犯了事全家流放,婚事自然是沒有了。
李洪文的小妾張氏在時,全家人都壓着張氏幹活兒,張氏不在,柳氏就欺壓兩個兒媳,兩個兒媳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加上夫妻感情又還不錯,老大老二都幫着媳婦兒說話,這一下,沒成婚的老三李望峰勢孤力薄,說不過哥嫂,這幾日就被使喚上了。
偏李望峰也不是什麼好鳥,以前在洛陽時就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雖不沾賭,其他各樣玩意卻是一個沒落下,不比死在蘆葦蕩裡的那個張家二房張武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