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李望峰唯一比張武強的地方,那就是有眼色,什麼可以欺負什麼人要敬而遠之,他最清楚了。
這會兒哥嫂都使喚他,他一甩手不幹了,還冷笑道:“現在你們欺負我,往後有你們求我的時候。”
李家大嫂謝氏微笑道:“小叔哪裡的話,你侄子文旦今兒身上不舒坦,我和你大哥要照顧他,所以這才沒空閑,勞累小叔辛苦了。”
李望峰根本不吃這一套,直接丢下草棚不管了:“我以後再不用跟條死狗樣苟且偷生了,這些賤物我用不着,你們若是也不用,也不須管,丢了便是。”
李望峰擡腳就走,李二郎見狀,也不管他媳婦兒朝他使眼色,他自去把草棚拆了,捆好幹草背身上。
大嫂謝氏跟婆婆柳氏誇道:“咱們家還是要靠二弟和二弟妹。”
柳氏看着任勞任怨的老二格外滿意,老二媳婦兒徐氏卻被氣得心肝兒疼,狗屁的任勞任怨,就是把她男人當牛使。
徐氏心裡打定了主意,等到了松江城,她一定要拉着二郎跟公婆大哥大嫂分居别過,李二郎若是不同意,那就離,左右她不會跟他一塊兒為李家作牛作馬。
顧佑安觀察李家這一番鬧騰,一邊趕路一邊小聲問她爹:“自從出了關後,我怎麼感覺李家的小兒子越發趾高氣揚了?這是為何?”
顧穩也不知:“或許是有其他門道吧。”
田大郎推着木推車走前頭,田二郎湊過來。小聲道:“李家是不是有後手?”
比如提前安排了人在松江城接應之類的?
“流放走得那般急,你家早有預料,提前安排了?”顧文卿搭話。
“我們田家小門小戶的,沒那個門道。李洪文有本事啊,他們這些大族跟我們不同,我不信他們沒有門道。再說了,就算李洪文沒有提前安排,李家沒被牽連的親族不會幫他們打算?”
“難。”
柳家是出了貴妃不假,可松江城是祁王的地盤,當今皇上跟祁王這位皇叔不對付,李洪文,柳家,再有本事能比當今皇上厲害?手能從洛陽伸到松江城去?
顧佑安隻問了她爹一句就不說話了,聽她爹、她哥跟田二郎說話,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她有種直覺,李望峰肯定有事。
“阿萱走不動啦。”
阿萱走了半個時辰,覺着累,對爹爹伸手要抱。
顧穩肩上背着棉被,杜氏肩上也背着筐,幫着大兒子推車,隻顧佑安空手,她蹲下道:“過來,姐姐背你。”
阿萱笑着跑過來,一下趴到姐姐肩上。
顧佑安背起她,小丫頭還悄悄問:“阿萱重不重呀?”
“不重,阿萱輕着呢。”
顧佑安颠了颠身上的小人兒,阿萱哈哈一笑,被杜氏訓斥,叫她閉着嘴,别吸了冷風肚子疼。
阿萱乖乖閉嘴,顧佑安捏捏小丫頭的腿,比起她剛穿過來時看到的模樣,阿萱瘦了許多了。
其實何止阿萱,他們一家人,田家,蘇家,李家,個個都是又黑又瘦,渾身髒污,像個沿街乞讨的乞兒。
一陣陰風吹過,前方右轉彎過去,就是一片山林,白雪給遠處的山林披上一層雪白的襖,山裡也無鳥鳴也無人聲,一片靜悄悄。
再看近處,白雪掩蓋了關道上商隊的車轍,深一腳淺一腳,顧佑安生怕不妨神踩車轍裡崴了腳,一直低着頭走路。
走着,走着,走在前頭的差役突然停下腳步,顧佑安不知所以地擡起頭來。
前方雪地裡突然出現十幾個壯漢,一個個腳踩皮靴,頭戴皮帽,身披狼皮襖,黑巾蒙面,手裡握着一把砍刀,一看就是狠角色。
顧佑安心頭一緊,這是遇上劫道的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一群身無長物的流犯,他們值得這群盜匪大雪天來劫道?
杜氏和顧文卿丢開木闆車,田家也是一樣,兩家人默默退到一起,背靠背。
“關外初雪日,金銀鋪滿山!李郎君,你答應我們的好處在哪兒?”
李郎君?
衆人驚慌的眼神中,李望峰哈哈笑着往前一步:“來者可是青山寨的王大當家的?”
“正是我,一個多月以前,道上的兄弟傳了話來,說你要帶家财投我,如今可算數?”
“算數算數,自然算數,我家私藏的金銀珠寶就是我的投名狀,道上的兄弟都說王當家為人仗義,乃關外第一人,小爺以後就跟王當家的混了,還望王當家不嫌棄。”
李家其他人又是怕又是驚,柳氏顫着聲問李洪文:“除了帶出來的,咱們家哪裡還有金銀财寶,老三這孽障要害死咱們,老爺,你快說句話呀。”
李洪文不吭聲。
顧佑安看一眼那盜匪,又看李望峰,又看李洪文,頓時明白,李家真的另有家财藏揶,李望峰這個纨绔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還借此引來強盜。
顧佑安腦子飛轉間,那邊差役拔刀跟盜匪對上了,不用盜匪講,就是顧佑安都看出黃差役是虛張聲勢。
不過兩三句話的工夫,黃差役沒吓住對面的盜匪,兩邊動起手來,那個叫王當家的大喊一聲:“兄弟們,這些都是當過大官兒的,都給我抓回去,一個個嚴加審問,說不得各家都藏了千萬家财。”
盜匪們興奮怪叫着沖上來,田家和顧家落在最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扭頭往後跑。
可盜匪身高體壯,哪裡是他們這些流犯跑得過的,跑過那個拐彎,杜氏咬牙推了顧佑安一把:“背着你妹妹往山裡跑,娘給你攔着。”
“娘!”
顧穩疾聲:“聽你娘的話,他們求财,我們就是被抓了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你是聰明孩子,你知道該怎麼辦。”
田清德跑得喘不過氣來,這會兒也不跑了,他也道:“你們的年輕人跑吧,我是跑不動了。”
白氏着急跺腳,被盜匪抓到怎麼得了:“别洩氣,再跑幾步。”
田清德一屁股坐地上,喘着粗氣擺手,真跑不動了。
“快走!”
顧佑安明白她爹的意思,也不管了,咬牙背着阿萱往山裡跑。她一走,顧文卿和田家兩兄弟也分開往山裡跑,各跑一條道。
初雪挂在樹上,落山林裡地上的雪還不厚,顧佑安咬牙往山裡跑,跑了一段路後還聽到身後盜匪吆喝的聲音,過了會兒就聽不到了,也不知道是盜匪不稀罕抓兩個小丫頭,還是爹娘擋住了盜匪。
撐着最後的力氣跑到深山裡,找到一個山洞躲進去,被吓得說不出話來的阿萱這才張嘴哭:“姐姐,我怕,我要爹娘。”
顧佑安忙捂住她的嘴:“别哭,叫壞人聽到了我們都要被抓知不知道。”
阿萱圓溜溜的大眼睛淚光閃爍,吓得忙點頭。
顧佑安松開手,阿萱無聲落淚,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顧佑安把她抱在懷裡,歎了口氣道:“沒事的,沒事的,會有辦法的。”
阿萱哭了會兒,抹幹眼淚,扯着姐姐衣裳:“阿萱餓了。”
餓了,這個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