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夏理退卻,紀星唯便牽着他的手往大樓的方向小跑起來。
他聽見風裡摻上對方清亮的嗓音,依稀與來往車流的聲響交織,成為極度生活化的明快符号。
“誰要你道歉了。快點走啦,我要凍死了。”
有白色的霧氣在紀星唯說話間飄散,夏理亦步亦趨跟着她的影子,恍然生出消逝已久的真實感。
世界仿佛在這短短幾秒内退回到了十五歲的分界線。
就連漫長而寒冷的冬天都變成了令人期待的季節。
“你怎麼突然來了呀?”
邁過大門,暖氣與明亮的燈光頓時驅散了身後的寒意。
紀星唯帶着夏理進電梯,惡作劇似的用手捂住了夏理的脖子。
她以為對方和唐頌一樣會躲,可夏理隻是被凍了一下,全然不懂拒絕,還好溫柔地問她:“冷嗎?”
紀星唯搖頭。或許是覺得沒趣,不久便打算将手放下。
電梯門就在這時打開了,進來兩個女生,在注意到夏理後腳步一頓,驚訝地感歎:“天哪,紀星唯。你都哪裡找的男人!前男友那麼帥,這個比前男友還好看?”
“姐妹,掰我一個。算我求你。”
幾人應該很熟,開玩笑也不顯得冒犯。
紀星唯順着她們的話否認,邊說邊将手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他要是和我談戀愛,我不得第二天就環城炫耀。”
“那這是誰呀?”
女生的問題将兩人問住了。
紀星唯不太想提唐頌,而夏理又從先前的對話裡敏銳地捕捉到了‘前男友’這個稱呼。
他似乎來得不是時候,挑在一個尴尬的節點,還恰好撞上了這樣窘迫的局面。
“我們兩家是故交了,爺爺叫我放假來看看她。”
夏理沒有理由還要紀星唯找借口解圍。
他很溫和地對兩人笑了笑,語氣卻是疏離的,禮貌地散發出想要結束話題的訊号。
電梯很快抵達樓層,夏理在離開前補上了一句‘聖誕快樂’,将先前短暫的沉默粉飾過去,這才走出轎廂。
紀星唯的公寓很空,客廳裡隻擺了張沙發,剩下的就是連片的玻璃幕牆,以及窗外綿延的河景。
兩人一時間誰都想不到合适的話題,隻好望着夕陽發呆,就像夏理在電話中以為的那樣,浸泡在一個徹底寂靜的空間。
對岸的高樓随時間一點點褪去最後的金色,接着便是倒映上河面的燈火,乘着水波輕而緩地搖曳。
夏理發現紀星唯的身影投落在玻璃窗上,正抱着膝蓋歪頭打量自己。
“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要不然我還是去住酒店。”
他回看過去,紀星唯打了個哈欠,臉頰貼着臂彎,小幅度地搖了下腦袋。
“唐頌的房間空着。”
“……抱歉。”
“你怎麼老是道歉呀,又不是你跟我分手。”
夏理想說自己現在沒有道理再來找紀星唯。
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對方就先将眼梢彎了起來,坦然道:“談戀愛分手是最正常的事了。我不問你徐知競,你也不許問我唐頌。”
紀星唯分明最先猜到夏理和徐知競的關系,這會兒卻與唐頌并列提及,變成語病,怎樣理解都讓人覺得古怪。
“我和徐知競不算分手。”
沒有交往過的兩個人怎麼會分手呢?
至多不過是離别,用和所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樣的詞彙。
又或者,夏理與徐知競的這場離别還要再特殊一點,就算是他逃跑,不敢去窺看更久遠的未來。
這樣的話題無意義,再接下去也隻會陷入無止境的循環。
紀星唯不評價夏理話中的對錯,望着河對面的布魯克林,另換了一段開場。
“前幾天我去布魯克林的時候被搶了。”
“來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被搶。”
她用上了誇張的語氣,身體也跟着坐正,在下一句話前舉起手,指向了夏理的眉心。
“幾個黑人,拿槍指着我。”
說到這裡,她用指尖抵住夏理的額頭,模仿着拉開保險栓的聲音,從口中發出了一聲‘哒’。
“我還以為是……我還以有人要殺我呢,還好隻是搶劫。”
很難猜測紀星唯究竟用怎樣一種心情在描述這件事。
她的笑容絲毫不減,夏理眉間卻傳來一陣努力克制過後的輕顫。由仍未消止的恐懼操縱着,在紀星唯身上表現出與情緒不符的反應。
“你要是死了,徐知競會心疼嗎?”
“……我不知道。”
夏理已經說慣了這四個字。
他不知道徐知競會不會心疼,或許對方生氣才更有可能。
玩物不應該脫離控制,何況夏理甚至沒有道别,就連留給徐知競的最後一句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