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瞧,原來在黑影之下的是飯盒,方郅松了口氣,轉頭看向岑清絡,岑清絡心情不佳,他頭發亂糟糟的,幾根黑發随意地翹起,彰顯着主人的不愉快。
“岑先生、您、您咋在豬圈旁?”方郅清楚地知道岑清絡的脾氣,他對髒的、臭的、惡心的東西零容忍,每天睡醒後,方郅都會拿被子出去曬,确保岑清絡蓋的是幹淨舒适的,而此時此刻一身臭毛病的岑清絡卻待在豬圈和茅廁之間,手裡拎着個破碗,頭發亂糟糟,要是不看那精緻俊美的臉蛋,還以為是哪個要飯的。
“風一吹,門關了……”岑清絡望着方郅,語氣平淡,可方郅莫名奇妙地聽出了幾分委屈,他知道岑清絡不喜歡這個環境,也顧不上追問什麼,趕緊推着岑清絡進去。一進去,岑清絡像是活過來一般,他猛地呼吸好幾口氣,接着用小拇指勾着方郅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拿回來的飯菜,像小貓一般有氣無力道:“餓……”
方郅的心髒猛縮了一下,将打包還有餘溫的飯菜遞給岑清絡,看到岑清絡慢條斯理地夾着東西吃,才有空搭理方原,說實話本是同根生,方郅心思淳樸,想着方原應該是聽到岑清絡關在後面裡的才過來的,他伸手就要去接方原帶過來的飯盒,咧着牙:“謝謝哥,也替俺和嫂子說聲謝謝,俺們留着明天吃。”
“都冷了,算了。”方原不讓方郅接,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岑清絡一眼,然後對方郅道:“哥先回去了,明天再要你嫂子送熱的過來,你屋頭這個腿腳不方便,還是要有人時時照看。”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提着飯盒回去了,留方郅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
“……”方郅幹站着,眨了眨眼,他不明白雞涼了又怎麼樣,以前他也經常吃剩飯剩菜的。
“你在看什麼?”岑清絡将碗裡的米飯吃得幹幹淨淨,一擡頭,發現方郅還在傻愣着,他蹙眉:“你哥怎麼來了?”雖然聽不懂他們兩兄弟說的啥,但岑清絡直覺告訴他,方原沒事不會大半夜過來。
“他說俺媽殺了雞,送點給我嘗嘗……”新屋老屋都是他爸死前留的,他們家有一把公用鑰匙,平日裡他媽還會來幫忙喂喂豬,嫂子也會來看看。但他哥嫌棄這裡的豬糞味,平時上廁所也是用壺多一點,很少來這一邊。
“哦。”岑清絡并不多問,他知道農村這些地方親戚經常串門,他放下筷子,聞了聞自己的發梢,一股大糞味,他果然被糞腌入味了!岑清絡面色鐵青,他擡頭望着方郅,悶悶道:“我想洗澡。”
“好。”方郅這裡的人可能一周都洗不了一次澡,水是極其珍貴的,平日裡用來做飯都謹慎又謹慎,可就算是這樣方郅還是無條件滿足岑清絡的要求,他們城裡人講究點是正常的,岑清絡那麼好看,他才舍不得讓他灰頭土臉。
方郅去燒了水,水倒在一個紅盆子裡,等涼一會岑清絡就去洗。
時間差不多,岑清絡抱着換洗的衣服進了房間,還沒到三分鐘,突然搖着輪椅赤裸着上半身地“奔”了出來,搖輪椅搖得比三輪車還快,他面色鐵青,一臉視死如歸。
“怎、怎麼了?”方郅視線不知道該放在哪裡,雖然他之前幫岑清絡擦過身子,可許久沒見,猛地再次沖擊視線,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熟透了。
“水裡都是蒼蠅……”岑清絡已經被今天一連串的打擊打到沒脾氣了,他沒想到僅僅是過了幾分鐘進去,熱水上鋪滿了死蒼蠅,密密麻麻的,他控制不住手臂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蒼蠅?”方郅進了房間,果然看見了很多死蒼蠅,他瞧了一眼窗,拿來好幾捆透明膠,将透明膠上刷上豬油,不一樣透明膠上就粘上了許多蒼蠅的屍體,接着把透明膠扔掉,再把窗戶關上,将盆子洗幹淨,紅着臉結巴道:“岑先生,對、對不住……外頭是茅廁,偶爾是會有蒼蠅的。”
“……”絕望,岑清絡擡頭望天,看見天花闆上爬過一隻小蜘蛛。
方郅随着岑清絡的目光看上去,也看到了蜘蛛,他站在桌上,用掃帚把蜘蛛掃掉,才轉頭對岑清絡道歉:“對不起……”他從沒去過外面,不知道外面城市的環境是怎麼樣,但他知道岑清絡是不喜歡這些的。
“我又沒怪你。”岑清絡用手捏了捏鼻尖,歎氣道:“打掃好了就行,我要洗澡了。”他真的渾身難受,再不洗幹淨身上的臭味,他的人生噩夢就不止從飛機上掉下來而已、
“好。”方郅退出房間,留岑清絡一個人清理身子,他腿沒好,說洗澡,也隻是用毛巾擦拭。房間裡很安靜,方郅隻能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音,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掰着手指數離十五還有幾天,數來數去都是隻有六天。
還有六天,等他去村長家打通電話給岑先生的家人,岑先生就會離開了。方郅不知道岑清絡是哪裡人,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愛好,他的一切方郅都一無所知。他唯一所知道的是他和岑清絡的人生軌迹是完全平行的兩條線,他們之間無任何可能。這六天,是他和岑清絡最後相處的日子。
他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