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回想起嚴時清曾是昭甯公主的伴讀,又覺得這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皇後見狀,臉上浮現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說道:“月貴妃快快請起吧,本宮向來不拘這些禮數,今日是你進宮的第一日,本宮願你日後在宮裡能夠順遂如意。”
“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厚愛。”
嚴時清起身在一旁坐下,不再言語,端是一副知書達理的模樣。
婉昭儀含着笑意,打趣道:“皇後娘娘可真是偏心呢,對貴妃娘娘如此厚愛,賜予順遂如意,聽起來真真是美好。”
皇後娘娘聞言,輕輕一笑:“你呀,芳齡幾何了,還跟貴妃争這個,貴妃年紀小,你們不單要心懷敬意,更要多加禮讓才是,不然沒得讓人笑話。”
衆妃嫔聞言,連忙起身,恭敬地應承着皇後娘娘的教誨,唯有嚴時清端坐一旁,靜默無言,仿佛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
在這深宮之中,想要求得一份真正的順遂如意,怕是比登天還難,聽起來美好的祝願,實則更是一種殘忍與無奈。
靜安侯府的祠堂内,燭火搖曳,光影跳動。
自昨夜接了那道聖旨後,徐知宴便将自己關進了祠堂,任誰勸都不曾踏出半步。
昭甯公主聽聞消息,偷偷溜出宮來,直奔靜安侯府,卻也吃了閉門羹。
“徐知宴,時清已被封為月貴妃,賜居承乾宮,父皇對她寵愛有加,她在宮中一切安好,你應當寬心才是。”
“徐知宴,既已退親,她也入了宮,木已成舟,你并非優柔寡斷之人,何苦這般放不下,你要把自己關到什麼時候?”
昭甯公主的聲音穿透了厚重的門扉,可不論她說什麼,裡面的人都不回應一個字。
“徐知宴,你如今這般自苦,就不怕風聲傳到我父皇耳中,讓他覺得你們餘情未了,對她心有芥蒂嗎?”
這時,隻聽見吱呀一聲,那扇緊閉的雕花木門,緩緩打開了。
隻見一面色蒼白的男子緩步踱出,身着月白色錦袍,白玉冠束起如墨青絲。
他生得一副極好的皮相,劍眉入鬓,鳳目含情,隻是此刻眼尾微垂,平添三分頹唐之色。
昭甯公主瞧着那道颀長身影,此刻竟覺眼前人恍若霧中青山,既覺陌生疏離,又生出幾分探究的興緻。
記憶中的徐知宴總是芝蘭玉樹般的模樣,春日踏青時他執扇輕笑,秋日圍獵時他挽弓如月,何曾有過這般潦倒憔悴?
昭甯公主終是忍不住出聲:"徐知宴,縱使再情深似海,今日也該放下了。"
男子忽而低笑出聲,那笑聲裡裹着三分自嘲七分苦澀:"公主可知,最痛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蓦然驚覺——"
他擡手按住心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些年我自诩情深,今日方知這份情竟這般淺薄,薄到都不願意為她争上一争。”
一朝變故,在她和靜安侯府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徐知宴轉身望着庭前那株枯了大半的梧桐,恍惚看見她及笄那日,站在樹下戴着他送的玉簪朝他盈盈一笑。
那時,他滿心以為,她便是自己今生唯一的妻。
昭甯公主眸光微顫,杏眼倏然睜大了幾分,顯然未料到徐知宴會如此直白袒露心迹。
她此番前來,本欲勸解于人,此刻卻一時語塞,朱唇輕啟又合上,竟不知從何說起。
身為天家貴女,自幼長于深宮,昭甯公主早已看慣了宮闱權謀,在她眼中,真心與情愛本就是最不可信之物。
原以為嚴時清與徐知宴二人,與那些汲汲營營之輩不同,可如今看來,終究是她錯看了。
昭甯公主黛眉輕蹙,思索片刻後,朱唇輕啟,聲音清泠如碎玉。
“其實,男子以仕途為重,将情愛置于次位,本就是世間常事。世子又何苦如此苛責自己?既已做出了抉擇,那便莫要回首,坦然前行便是。”
“前行?”徐知宴喃喃重複,眼中閃過一抹決絕,“對,我自然要前行,用她換得從戎之機,我斷不能錯失。”
從皇後宮中出來,嚴時清便乘着步辇回了承乾宮。
蘭翡與竹瑤早已被接入宮中,此刻正領着承乾宮的宮人們在院中恭候。
見到這兩位熟悉的貼身侍女,嚴時清心中那根緊繃的弦才稍稍松弛了些許。
不怪她謹慎,遭人算計才入了宮,那背後之人至今并未揪出,隻查處了幾個牽涉其中的宮人,便草草了事。
皇上給了她貴妃的位分,除卻外祖父的緣故,又何嘗沒有安撫的意味。
所以,這個啞巴虧,她必須咽下去,日後也絕不能在明面上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