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時清聞言,瞬間面露喜色,忙追問道:“阿公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康健?”
蘭翡輕輕颔首,面帶安撫的笑容,溫聲回應道:“娘娘不必憂心,周老一切安好。知道娘娘挂念,傳信之人特意提及,周老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得很。”
“此刻,他老人家已在返京的路上,想來不過月餘光景,周老便能與娘娘在上京都重逢團聚了。”
嚴時清聞言,微微颔首,心中的憂慮如輕煙般緩緩散去,終于輕輕舒出一口氣。
如今得知阿公已在歸途,她心中暗自思量,這禁足令必須盡快解除。
待那時,還需設法求得皇上恩準出宮,與阿公見上一面才行。
嚴時清心中既有對阿公的思念,又夾雜着幾分忐忑不安。
尚不知阿公對她進宮一事,究竟持何種态度。縱使阿公心中有所不願,事已至此,也隻能接受。
更何況,她是遭人算計,并非出于自願。
與此同時,在嶺南山間官道上,一支商隊正有條不紊地前行趕路。
隊伍中央是一輛樸素的馬車,車簾輕晃間,隐約可見車内端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身着一襲靛青綢衫,頭戴同色方巾,兩縷銀絲自鬓邊垂落,更添幾分歲月的滄桑。
他神色沉靜,眉目間透露出一種超然物外的淡然,正輕擡衣袖,動作舒緩地整理着膝頭書卷。
此人,正是有着「大雍聖人」美譽的周公,周仲爾。
馬車内,還陪坐着一位中年仆人,他脊背挺得筆直,身着靛青色細麻短褐,腰間束着同色絲縧,眉眼間透着樸實忠厚。
“雲懷啊,”周老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眸望向身邊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語氣平淡,卻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你覺得,阿清進宮之事,背後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故?”
雲懷面帶笑容,溫聲答道:“老爺放心,小小姐自幼聰慧過人,即便身處宮廷,也定能照顧好自己。至于進宮緣由,既成定局,深究無益,當往以後的日子看才是。”
周老聞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調侃道:“雲懷,這些年你倒是活得越發通透了。是我着相了,既木已成舟,那便随緣吧。”
阿清,自幼便教養在他膝下,天資聰穎,善思敏行,但她骨子裡缺乏對皇權的敬畏心,缺乏對黎民百姓疾苦的同理心。
而當今聖上,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為帝師多年,聖上的心性與能力,他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若聖上對阿清真動了真情,那倒也罷了。若心懷算計與利用,以阿清的性子與手段,怕是早晚要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可皇權之下,哪有什麼真情可言。思量至此,周老眉宇間不禁流露出一絲憂慮。
夜闌更深,皇宮深院萬籁俱寂,唯餘皎月高懸,星辰稀疏,細雪如羽毛般悄無聲息地飄落。
嚴時清輕輕推開寝殿的雕花木窗,一股寒意瞬間襲來,她身着單薄寝衣,寒風拂過,不禁微微顫抖,打了個寒顫。
她獨自一人靜立于窗前,任由清冷月光灑落在身上,思緒飄遠,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遙遠而寒冷的冬日。
那時,大雪紛飛,世界一片銀裝素裹。
她與雲三,在那陡峭的山崖間遭遇了意外,馬車墜下山崖,他們被困在原地,與外界隔絕,整整兩天兩夜。
寒風如刀割,每一絲風都帶着刺骨的冷意,雪粒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在那冰天雪地中,一絲絲溫暖都顯得格外奢侈。
那徹骨的寒冷,仿佛要将靈魂都凍結。那絕望的等候,度時如年,生不如死。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種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恐懼,和對人生失去掌控的無助。
好不容易死裡逃生見到阿公,卻因雲氏産業涉足青樓一事,惹來一頓怒罵。
「黃金滿屋心不足,奸商狡詐利當頭!」
阿公的聲音如洪鐘般在耳邊響起,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時不時敲打着她的心。
“可真冷啊……”嚴時清輕聲呢喃,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寒意,自那時起便深深地刻進了骨子裡。那時的冷,是身體上的,而之後的冷,似乎滲透到了心底。
阿公似乎從未真正信過,她是良善之人。的确,她與世間女子大多都不一樣。
外祖母溫婉可人、謙和低調,宛如一朵靜靜綻放的百合。母親蘭心蕙質,端芳秀雅,恰似那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而她,生來善思,對世間萬物都有着自己的看法與見解,為人處事最愛計較得失,貪戀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
五歲那年,蒙陰旱災肆虐,大地幹裂,莊稼顆粒無收,百姓們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阿公帶着她去赈災施粥,為了救濟更多的災民,阿公決定節約開支,自己和身邊的人都縮衣減食。
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的她,看着那粗布衣裳和簡單的粗糧飯菜,心中滿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