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我不想穿這粗衣,也不想吃這粗糧。”幼時的她皺着眉頭,拉着阿公的衣角撒嬌。
阿公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嚴肅地說:“阿清,如今百姓們都在挨餓,我們省一點,就能多救一個人的性命。這粗衣粗糧雖然不夠好,但尚能禦寒果腹。”
她不理解阿公的話,也不接受這樣的安排。彼時年幼的她,不知變通,隻想着自己的感受,直言駁道:
“區區一個蒙陰,縱使沒有官糧,雲家也接濟得起。為什麼非要讓我穿粗衣吃粗糧呢?”
阿公聞言,臉色一沉,聲音嚴厲:“阿清,你要麼穿粗衣食粗糧,要麼就去外面跪着,好好反省。人人皆道你天生聰慧,如今你這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她倔強地昂起頭:“我甯願罰跪,也不要穿粗衣吃粗糧!”說完,她轉身跑到廊下,直直地跪下。
陽光熾熱地烤着大地,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衫,膝蓋疼得鑽心,但她仍咬着牙死撐,就是不肯松口。
後來,她的身體漸漸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暈倒在了廊下。
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阿公坐在床前,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那眼中,有責備,也有心疼,但最終,阿公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也許自那時起,阿公便不再相信,她的良善是出自本心了吧。
在阿公的心裡,她似乎永遠定格在了那個隻考慮自己感受、不懂得體諒他人的孩子模樣。
其實,阿公這麼想,倒也不算冤了她。
随着年歲一日日增長,她讀的書越來越厚,從四書五經到史書典籍,博學多識,卻始終沒能真正領悟那「達則兼濟天下」的胸懷與心氣。
她走過的路越來越遠,從繁華都城到偏遠小鎮,見識過世間百态,卻沒能将那份悲憫與擔當融入自己的骨血。
她遇的人也越來越多,形形色色,三教九流,可在這紛繁複雜的為人處事中,她越發冷靜自持,依賴着權衡利弊。
雖說這些年,她也做過不少仗義疏财、扶危救困之事,但多半是看在阿公的面上,多少有些彩衣娛親的意味。
而她私下救的一些人,也不過是一時心情好的随手而為,隻覺有趣,而非真正仁善。
君子論迹,亦論心。
而她,顯然不是君子,更像是一個精明的商人。
她信奉着,世人因利聚散,今日因利而聚,明日便可能因利而散,一切終有時。
論及計算得失與權衡利弊,這也是徐知宴極為擅長的。
或許正因如此,當初她對他心生幾分歡喜,倒也并非毫無緣由。
思及至此,嚴時清不禁失笑,那笑容中帶着一絲自嘲。
她輕輕搖了搖頭,心想,當真是好日子過多了,盡想這些無用之事。
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一早,她這副身子怕是要起高熱。一旦起了高熱,定會引來皇上那邊的關注與問候。
她被禁足了大半月,也該給彼此一個台階下了。皇上那邊,或許也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解除她的禁足。
你瞧,在這情愛糾葛與權力博弈中,她也隻會揣度算計,倒不知人的真心幾何。
天光泛起一抹微亮,夜色還未完全褪去。
承乾宮内一片靜谧,娘娘沒有讓人守夜的習慣,蘭翡與竹瑤如往常一般早起,輕手輕腳地走進娘娘的寝殿。
待走近床邊,才發現娘娘面色绯紅,身子滾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頓時吓得花容失色。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鎮定下來。蘭翡守在娘娘身邊,從銅盆中擰出一條冷巾,輕輕地敷在娘娘的額頭上,試圖為她散熱。
竹瑤則轉身快步走向門口,對着守門的侍衛急切地說道:“快去請太醫!娘娘高熱昏迷,情況危急!”
侍衛聞言,絲毫不敢耽擱,連忙應了一聲,便匆匆跑去太醫院。
承乾宮這一大早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整個後宮,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很快便傳到了皇上的耳中。
皇上剛剛起身,正被人服侍着穿衣,聽到虞墨前來禀報承乾宮的消息,眉頭頓時一皺,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虞墨,承乾宮那邊什麼情況?”皇上一邊整理着衣袖,一邊神色凝重地問道。
虞墨躬身回道:“回皇上,承乾宮守衛來禀,說是貴妃娘娘起了高熱,現在昏迷不醒,已請了太醫前去醫治。”
聞言,皇上心中一驚,面露憂色:“好端端的,怎麼突發高熱了呢!”
“擺駕承乾宮!”皇上當機立斷,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