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一身虎贲軍黑甲,手按佩劍,面無一絲表情,猶如冰冷的石佛,大步來到天子路寝,紫宸殿門口。
啪!
蘇木将佩劍解下,挂在殿門前的劍托之上,垂首邁入紫宸殿高高的門檻。
虎贲軍乃是周天子的禁軍侍衛,大梁沿用周禮,以周天子後裔正統自居,因此宮中禁軍亦統稱為了虎贲。此時此刻的蘇木,過了年關剛剛滿十八歲,通過層層遴選進入虎贲軍,已然成為了一名正式的虎贲。
“君上。”蘇木一闆一眼的抱拳作禮:“臣蘇木,拜見君上。”
梁苒端坐在紫宸殿太室之中的黼扆龍座之上,無論是太室,還是黼扆,都象征着大梁天子至高無上的權威。上輩子,他在這個龍椅上坐了十三年,夙興夜寐,殚精竭慮,為了百姓甚至不近女色,不沾滴酒,最後累垮了身子,成為了亡國之君……
“君上?”蘇木作禮過後,許久都沒有聽到梁苒的聲音。
彼時的蘇木還過于年輕,雖平日裡一闆一眼,規規矩矩,不苟言笑,但實則壓不住少年心性,不過故作老成罷了。
蘇木忍不住擡起頭來,狐疑的望着梁苒。
“嗯?”梁苒終于回過神來,深深的凝視蘇木,歎息說:“蘇木,能再見到你,甚好。”
蘇木更加奇怪,他與君上乃是青梅竹馬的發小,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除了燕寝與沐浴,幾乎時時刻刻在一起,君上為何要突然說如此感慨之辭,仿佛他們許久都不曾見過。
梁苒改變了話題:“北趙四皇子,可有消息?”
“是。”蘇木規規矩矩的回話:“回禀君上,北趙四皇子趙悲雪,已于昨日進入上京城,因着昨日乃是大宗伯的壽辰,鴻胪署的人怕影響了大宗伯的心情,并沒有将題本提交給内閣。”
“哼……”梁苒涼飕飕的冷笑一聲,幽幽的說:“大宗伯……”
又說:“趙悲雪此時在何處?”
蘇木說:“鴻胪署的人将北趙四皇子暫時安置在蕭山離宮。”
蕭山乃是上京城北面的高山,猶如一座屏障,素來有天險之稱,幫助大梁抵禦了很多次北面山戎人的偷襲。
蕭山上築有防線,仿造春秋齊桓公時期最早的長城,依照山體走勢,打造了一片蕭山長城。同時蕭山還建造了離宮,但凡大梁天子巡視長城,都會在離宮登高望遠,訓練軍隊,以震懾山戎蠻夷。
随着北趙的崛起,山戎的沒落,蕭山長城的功用也跟着愈發的落寞,蕭山離宮漸漸變成了供大梁天子與貴胄享樂的離宮。
梁苒的眼眸微微垂下,羽扇一般的眼睫輕輕眨動,投影下一小片陰影,将梁苒所有的心思全部遮掩起來,顯得如此晦暗不明。
梁苒粉潤的唇瓣輕輕開啟,含着微笑:“擺駕,寡人要親臨離宮,會一會這位北趙四皇子。”
蘇木又吃了一驚,他今日有太多的不解,北趙四皇子?那個趙悲雪?聽聞趙悲雪出生之時天降大雪,雪片好像被子一般覆蓋了整個北趙的都城,這樣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個臘月,天昏地暗,遮星閉月,整片天空仿佛被天狗吞噬了一般。
——因而四皇子趙悲雪被視為不祥之人。
再加上四皇子出身卑微,他的母親不過是一個宮女,因為一次意外被北趙天子臨幸,誕下了趙悲雪。趙悲雪的母親沒有任何依仗,生下兒子不久,便被嫉妒的宮妃害死,隻留下趙悲雪一個人無依無靠。
北趙天子并不喜歡天掃星一般的趙悲雪,平日裡都養在偏僻之所,十七年過去,甚至已經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兒子。
大梁與北趙的停戰,突然讓北趙天子想起了他還有這麼一個兒子,倘或送這個天掃星兒子去大梁做質子,一方面可以彰顯北趙休戰的誠意,另一方面……
趙悲雪可是天掃星降世啊,不祥之人,自帶災禍,若是他能前往大梁,說不定整個上京都會被他拖累,屆時大梁不攻自破,這天底下還能有如此好事兒!
可他們都想錯了,趙悲雪并非不祥之人,他才是這個諸侯争霸遊戲中,真正的主角,什麼不詳,什麼災禍,全都是趙悲雪“美強慘人設”的一環罷了。
蘇木雖然不解梁苒為何要去見這麼一個不祥,又不起眼兒的北趙皇子,但還是點點頭:“是,臣這就安排車輿。”
*
骨碌碌——
禦辇停在蕭山離宮的門口,還未進門,便聽到裡面傳來哈哈哈的大笑,嚣張肆意,毫無忌憚。
“哈哈哈哈!!快看他,好像一條犬!”
“犬?哎喲喂,大人您說笑了!什麼犬啊?咱們大宗伯養的犬,都比這北趙的四皇子食得好!”
“哎呦,他還敢瞪我?瞪我!”
嘭!嘭、嘭——
“讓你敢瞪我!還瞪我?!好啊,把他給我抓緊來,今兒個我便好好兒的教教他,咱們大梁的規矩!”
嘭……嘭!嘭……
是棍棒打人的聲音,還有幾乎不可聽聞的悶哼聲。
梁苒擡起手來,制止了蘇木的通傳,纖細白皙的手指一撩衣擺,闊步邁入蕭山離宮大門。
就在宮門口不遠的地方,一個看起來大抵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被五花大綁,雙手捆在身後,他咬緊牙關,執拗的不肯下跪,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
身後幾個内監,拖着長長的木棍,嘻嘻哈哈的大笑,舉起棍棒狠狠打在年輕人的背上。
咚——
一聲悶響。
年輕人後背一震,猛地向前踉跄,終于體力不支,一頭栽倒在地,那張俊美厭世的臉面,瞬間被粗糙的地面刮花,下巴、臉頰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