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宮,長歡殿。
長歡殿乃是大梁天子宴請百官和外賓的地方,在長歡殿擺宴,自然無比隆重。上一次在長歡殿燕飲,還是大宗伯的壽辰。
今日的長歡殿,燭火連成一片,映照的猶如白晝一般,因着今日是一個特别的日子——乃是菰澤國君帶領太子和子民,歸順的日子。
梁苒一身黑色的龍袍,坐在最上首的黼扆龍座之上,百官參宴,大宗伯也來了,他日前害了重病,這會子臉色不如往日裡康健,手臂還裹着厚厚的傷布,竟有一種老态龍鐘的感覺。
大宗伯眼神涼絲絲的掃過坐在梁苒不遠處的晉王,也就是這次使團的接待掌官梁溪,挑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随即與坐在後位的秦王梁深交換了一個眼神。
大宗伯可不知,就他那點小伎倆,早已被梁苒聽到,在系統的助力之下,聽得是一清二楚、 明明白白。
随着跫音而至,菰澤國的使團終于走入長歡殿。
領頭的便是菰澤王,身材高大,留着一臉的絡腮胡,看起來虬髯孔武,不過壯年的年紀。他的身後跟着菰澤國太子,年齡似與梁苒相仿,都是差不多及冠的模樣,卻不像他的父親那般高壯魁偉,身材高挑纖細,弱不禁風。
菰澤國以冶鐵聞名天下,尤其是菰澤國太子,傳聞菰澤國中最著名的三口寶劍,還有菰澤大鼎,全都是菰澤太子奉命鍛造而成,可謂是個中佼佼者,少年才俊,不世出的人才。
可惜的是,菰澤國太子是個啞巴。雖菰澤國沒有身患殘疾不能入仕的傳統,但太子是個啞子這事在國中還是津津樂道,遭人诟病的。
菰澤王沒有其他兒子,國中太子又是個啞子,如今遭遇了北趙的瘋狂侵略,菰澤王沒有法子,為了百姓,也是不甘屈服于北趙,最終選擇帶領二十萬精銳投奔大梁。
“臣,”菰澤王拜倒在地上,行大禮說:“拜見天子!”
菰澤太子也跟着跪下來叩頭,身後菰澤國使團紛紛下跪,整齊肅穆。
梁苒眯起一雙内勾外翹的丹鳳眼,幽幽的看着菰澤王,菰澤一直在大梁與北趙的夾縫之間生存,若是他沒有記錯,上輩子的菰澤是歸順了北趙的,北趙擁有了菰澤的冶鐵技術,兵馬力量更上一層樓,從而将大梁遠遠甩在身後。
可如今不一樣了,菰澤國将是大梁的版圖,是寡人舉目的地圖。
梁苒露出一抹親和溫柔的微笑,溫聲說:“如今菰澤歸來,以後咱們便是一家子人,何必如此見外呢?愛卿,快快請起。”
梁苒親自走下龍座,将菰澤王扶了起來。
菰澤王投奔而來,還以為會受到大梁的白眼,畢竟他們是降臣,沒成想年紀輕輕的天子竟如此溫柔和善,足足令菰澤王大吃一驚,受寵若驚。
梁苒說:“既然菰澤歸順,寡人便封愛卿為七命菰澤侯,愛卿熟悉菰澤的風土人情,便還是掌管菰澤民生,至于令郎,便封為菰澤侯世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菰澤王在一方稱王稱霸,按理來說從王變成了侯,其實是降級的,菰澤王卻十足欣喜,他沒想到梁苒會讓自己繼續掌管菰澤,菰澤王本來還在擔心,若是菰澤分給旁人治理,或者幹脆劃分出不同的郡縣,子民該當如何是好,眼下好了,一切都不需要擔心。
菰澤侯當即欣喜的拱手說:“臣謝君上恩典!君上大恩,臣沒齒難忘!”
梁苒笑起來:“菰澤侯言重了,今日寡人替菰澤侯接風洗塵,不必如此拘束,來寡人敬你一盞。”
年輕的天子敬酒,臣子們也跟着敬酒,今日的燕飲便算開始了。
大宗伯不服氣的瞥斜着菰澤侯,若不是因着患病的緣故,今日的風頭怎麼會被旁人搶走?他站起身來,不着痕迹的走到秦王梁深面前,低聲催促說:“秦王,時機正好,何不去給晉王敬酒呢?”
秦王梁深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心底裡多少是有些猶豫的。
他的确痛恨梁溪,這個大兄表面看起來光風霁月,其實内在敗絮其中,為了打壓自己,竟連衆多将士的性命都不在乎,拖延糧草,以至于大梁兵馬折損慘重。
這筆賬,梁深狠狠的心想,是該算一算,讓他出點醜怎麼了?
梁深沙啞的說:“催什麼?這便去了!”
他抓起案幾上的酒盞,大步朝着晉王梁溪而去。
“大皇兄!”梁深的嗓音深沉有力,換上一副笑臉。
他與梁溪本就是雙生子,生得幾乎一模一樣,隻不過長兄梁溪溫文爾雅,高挑纖細,而二弟梁深自幼是個頑皮的,上蹿下跳,因而身量挺拔強壯,面容也比梁溪更加剛毅硬朗。
梁深挂上假笑,夾槍帶棒的說:“大皇兄身為鴻胪寺的掌管,負責菰澤使團的接待,今日可算是出盡了風頭,二弟敬你一杯,如何?”
梁溪在與敬酒的臣子斡旋,突然聽到梁深的嗓音,有些許吃驚的回頭看着他。
“深兒?”自從梁深戰敗,铩羽而歸,差點子瘸了一條腿之後,梁深便再也沒有與梁溪說過一句話,即使是每次朝參都會打照面,梁深也不會多說一句,甚至連個點頭也沒有。
今日倒是稀奇了,梁溪詫異的看着弟弟。
梁深的酒裡加了大宗伯給他的虎狼之藥,他深知梁溪這個人性子謹慎,心思細膩,唯恐他看出端倪,于是冷笑一聲,故意說:“怎麼?大皇兄負責了菰澤使團接待,如今倒是今非昔比了,我這個弟弟給你敬酒,你也是滿不在乎的。”
遂以退為進的說:“罷了,不飲算了。”
梁溪回過神來,清秀的臉面有些動容,攔住梁深,驚喜的說:“二弟敬酒,我自沒有回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