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搖搖頭:“我不找他。跟您跳舞是我的榮幸,前輩。快開始吧,我們不能輸給别人。”
他将轉錄器插進長袍口袋,牽着卡莉莎的手走到舞池中央,然後将另一隻手放在前輩腰間,上次展開的五指這次握成拳頭。
過程中,他盡可能避免去關注蔺哲和阿米拉,但這由不得他。跟蔺哲不同,江奕是長眼睛的。兩個龐然大物在他前後飄來飄去,他想無視都難。
其實他明白蔺哲撒謊的真實原因,并打心底裡支持他這種做法。可心情這東西,不是足夠理性就能讓它好起來的。至少對他來說不是。隻能說,蔺哲的話讓江奕覺得自己的付出好像不值得開誠布公。
第一支舞結束,他們陸續來到休息區。
江奕端着兩杯果汁走向卡莉莎。“謝謝,雖然鹽水比果汁更符合我的口味。”前輩說,“你跳得真好,是跟蔺工學的嗎?”
“不是,我自己學的。”
他脫下鬥篷,蔺哲和阿米拉就坐在他斜對面——她緊緊挽住他的胳膊,将鬓角擔在他肩上,像隻受傷又渴望關懷的動物。蔺哲雙唇緊抿,陪伴他的還有那張毫無表情的笑臉。他好像不太高興。不,他有什麼理由不高興呢?他沒理由不高興。
江奕捧着玻璃杯,指腹沿杯壁上下滑動:“前輩,我們的高維生物培育項目是不是快完成了?”
“嗯,差不多是這樣,”卡莉莎颔首道,“不過還得進行應用場景測試。”
“哦。”江奕準備放空大腦,沉甸甸的胳膊再次落到他身上。“小巫師,陪你的超級英雄跳支舞吧。”梅森将啤酒杯抵到他唇邊。
江奕偏過頭:“謝謝,我不喝。跳舞?可以吧。正好我也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
話剛發送出去,他就被一把拽起來。他們大步走向舞池,音箱震動起來。随即,那隻粗糙大手徑自掐住他的腰。江奕蹙眉,這和蔺哲教他的不一樣。
梅森的舞步比蔺哲和卡莉莎的加起來更大、更快,更讓人無所适從。大部分時間,江奕覺得自己就像雜技演員手裡的小球,頭昏腦漲還不能發聲。
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要問什麼了,大概是關于超流體的。眼下他需要大量高深的知識來填充他空落落的腦袋,這對他看似是折磨,實則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心靈慰藉。隻是梅森的心思好像與他背道而馳。
下一刻,江奕被舉到半空。這讓在場除梅森、蔺哲以及阿米拉的人目瞪口呆。他感到十分窘迫,輕微掙紮後才被放回到地面。“不好意思,”梅森俯身滿眼歉疚地看着他,“我太激動了,你沒事吧?”
音箱暫停不動。
江奕遠遠瞟了眼那邊的兩人,回複沒事。
“抱歉各位,”蔺哲突然起身,“我身體不适,先走一步了。”阿米拉愕然瞪大雙眼,靠過去想抓他,沒抓住。他撐着盲杖,不一會兒就出了房間。
“和我沒關系啊!”梅森吐了吐舌頭,轉向江奕,“先不跳了,小可愛,你不是說有問題要請教我嗎?問吧。”
江奕心神不甯,在看到那句“小可愛”後打了個寒戰。“沒有,對不起,我想我也得走了。”
*
一到家,蔺哲直奔衛生間。
他打開水閥,擠了半手洗面奶,用力搓洗臉上的顔料。彩湯滲入眼睑,他痛得跪在地上,但沒吭聲。沒多久,肚子一陣抽疼,他爬到馬桶前,哇哇地吐起來。
人類就是這麼脆弱,稍有不慎就會惹上一堆麻煩。這時他聽到三兩下清脆的敲門聲,他知道,那孩子跟他回來了——是要用衛生間嗎?
“五分鐘,”他有氣無力說,“請再給我五分鐘。”
說完他用肘支撐身體站起來,沖完馬桶,回洗手台繼續卸妝。“我不急,蔺先生。”回答是一串冰冷的機械聲,“這身衣裳,我明天洗好晾幹還給您。”
蔺哲動作一停。
是不合他心意嗎?
“好。”他輕聲說。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這個字沒有被機器錄入。在相信顔料已經被清洗幹淨後,他用毛巾擦掉臉上多餘的水珠,摘掉假發和領結,又往附近噴灑了香水,确保對方不會嗅到異味。
後來面對江奕,他的表現一如既往,優雅從容。